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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节

    大寒眸光亮了亮,以为陆溪月是要命人把油纸全部撤了,却听见陆溪月狠绝地说道:“全部换成黑色,一点光都透不进去的那种。”
    陆溪月指甲死死地嵌入掌心,他知道傅善渊是在赌她不忍心对苏白下狠手,她就不信若是这样,那傅善渊还能忍得住。即使傅善渊忍得住,那温岚又如何忍得住。
    她记得苏白对她说过,温岚自小待他极好,即使他走路摔倒了都会心疼许久,若不是这样,在他突然知道温岚不是他亲生母亲时,又怎么会那般伤心崩溃。
    大寒闻言面露不忍,迟疑着说道:“若是这样,二庄主他会不会熬不住……”
    会不会熬不住……
    陆溪月想到之前将苏白眼睛蒙上,耳朵塞住那次,苏白少有的失态,心中不由泛起一股疼意,可做戏,自然是要做全套,更何况这么多天过去,他竟然还没有想起来,他到底答应过她什么。
    “他说过无论我要做什么,都会支持我,我相信他能熬过去。”毕竟,这次她人虽然不在,可她留给他的东西一直在陪着他。
    第八日的清晨,苏白再次醒来时,终于听到了和之前不一样的声音。
    下人们将糊窗的油纸一扇扇地全部撕了下来,明亮的日光终于毫无遮挡地照了进来,苏白心中瞬间升腾一股强烈的喜意,师兄愿意放他出去了?
    心中却又陡然一沉,若是师兄愿意放他出去,是不是说明父亲把舅舅交出来了……
    可是,只要他出去便还有机会,他宁愿被师兄狠狠打上一顿,也不想再一个人待在这个狭小的地方了。
    然而他等了许久,都没有人进来解开他的束缚,在他困惑的目光中,那些下人却拿起黑色的油纸,一扇一扇地再次将窗户糊上。
    明亮诱人的日光,一点一点,彻底地消失在他视野中。
    他从不解慢慢变成恐惧不安,最后演变成麻木的悲绝。
    他本该哀叫,本该阻止,可多日未曾说过话的嗓子,却连一声“不要”都喊不出来。
    苏白无力地躺在地上,眼角慢慢溢出绝望的泪水,却四肢沉重到连抱住自己都做不到。
    他被困在这小小的柴房里,看不到屋外的世界,也听不到任何声音,黑暗笼罩了他寂寥的身影,他就这样和整个外界隔绝开来。
    好黑,好静……
    心中慢慢滋生出强烈的不安和恐惧。
    他甚至想要划伤自己来证明他还存在在这个世界上。
    无光的角落里,黑暗肆意地吞噬他,把他拖入无边的地狱。
    若这是师兄想要的,他愿意承受,他会用自己的一切去支持她,满足她。无论她要如何对他,他都甘之如饴。
    可是他现在真的很想,很想见到师兄,想听到她的声音,闻到她的气息,想被她紧紧地搂在怀中。
    他比任何时候都想念她温软的身躯,炙热的唇舌,哪怕只是玩弄他,鞭打他,都好过现在让他一个人沉沦在这黑暗中。
    他甚至会卑劣地滋生出不该有的奢望,什么时候他在师兄心中的地位能够超过山庄,超过她对武功的渴望。
    可怕的寂静中,他渐渐失去了对时间的感知,只能将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后背的烙印上,那是师兄亲手替他烙下的,代表着师兄终于承认他是属于她的了。
    他是属于她的,一想到这儿,他仿佛又有了抵抗这无边虚无的力量。
    他一遍遍地默念着,似乎这样能够让他不再彷徨不安。
    突然,当他不知第多少次默念时,他终于想到,师兄为什么会那么生气了。
    他明明早就已经属于她了,又如何能用自己来交换舅舅?
    他的身体,他的心和命都是她的,又如何能再拿来跟她交易?
    在深沉的黑暗中他终于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竟然是这样。
    难怪师兄会那样生气,就连此刻的他也恨不得狠狠抽上自己一个耳光。
    他心中刚刚亮起的那个角落很快又被阴影吞噬,在令人绝望的黑暗死寂中,男子濡湿的眼角再次溢出清绝的泪水。
    师兄,苏白知道自己错在哪儿了,可你什么时候才会来,把我带出这令人窒息的黑暗……
    第101章 心疼
    人间此时已是夏暮, 九溪山上一片郁郁葱葱。是时旭日东升,在林间洒下一片灿烂的金色,溪水淙淙, 时有鲤鱼高高跃起,整个山头一派勃勃生机, 却没有几个人知道,在那狭小一隅的黑暗柴房中, 还锁着一个人, 关着一个人。
    对普通人来说, 太阳东升西落便是一天过去, 可对苏白来说,时间的流逝变得无比缓慢, 每一刻都被无限放大, 每一刻都是极度的煎熬。
    就这样又过去了三天,这三天里, 陆溪月从早到晚都沉浸在竹林里练剑,这几日对苏白来说是一种莫大的折磨,对她来说又何尝好受, 也唯有在练剑时才能稍微排遣一二。
    “庄主, 傅善渊来了。”大寒知道陆溪月不喜旁人在她练剑时打扰她,可这件事,她相信陆溪月会想要立刻知道。
    果然,陆溪月剑尖猛地一顿。
    竹林里的风终于停了下来。
    陆溪月收势起身, 额头还挂着晶莹的汗珠, 今天已然是六月二十四了, 傅善渊终于来了。
    若是他再不来,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继续狠下心, 将苏白一个人丢在黑暗狭小的屋子里。
    陆溪月右手一扬,扶摇直直插入地上的剑鞘中。
    “他是几个人来的?”
    “两个人,另外一个人老奴并不认识。”
    陆溪月挑了挑眉,大寒不认识?那说明不是温屹。
    她沉声说道:“带他们去前厅,让我去会一会这传闻中的傅善渊。”
    她本想让傅善渊等上两三个时辰铩一铩他的威风,可一想到这两三个时辰对傅善渊来说再如何难等,又如何比得过被她关在柴房,无助而又绝望的男子。
    陆溪月大步流星地朝前厅赶去,甚至恨不得能再快一些。
    到门口时,她终于停下了脚步。
    厅中右边两名男子一站一坐,坐着的那人一身素色长衫,并不如她想象中那样严肃,甚至也没有当初温峥带给她的那种威严感,整个人称的上清瘦儒雅,一看便知道是位读书人。
    他身后站着的那人一直垂首敛目,手上捧着不知道什么东西,姿态肃穆浑身却都处于戒备状态,想来就是苏白提到过的龙麟卫了。
    她心中越发冷了冷,目不斜视地从两人面前走过,一把坐在正中的红木椅上,随即转头看向左首边。
    一瞬间,两人四目相对。
    “姑娘便是陆庄主吗?”终是傅善渊率先开口。
    这语气称得上温和,只是他说这话时精亮眸子里暗暗蕴藏着的锋利让她下意识心中一凛。
    不由冷声道:“正是在下。”
    傅善渊眸中闪过一丝欣赏,旋即又冷了下去,缓缓问道:“不知小儿殊白现在何处?”
    神色虽然依旧如常,语气中却隐隐带上了冷厉的质问,让人下意识地就要吐露实情。
    陆溪月眉头皱了皱,她从未在别人身上经历过这种压迫感,也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对她说话。
    这样的不怒而威是经历风浪之后,由岁月磨砺而成的风骨,若是换了旁人此刻怕是直接腿一软就要跪下去,可哪怕是她也不得不感慨,原来这就是傅善渊,这就是那赫赫有名的右相。
    难怪傅朔玄和苏白在提起这个人的时候,都是又敬又畏。
    可她不是苏白,她也并不怕他。
    她毫不示弱地盯着他,嘲讽道:“傅大人既然坐在这儿了,自然是心知肚明。”
    “陆庄主当真是快人快语。”傅善渊眸光顿住,淡然地说道:“不知可否请陆庄主将小儿带到此处,老夫有事,想当面对你和他说。”
    傅善渊用的词是,你和他,并不是你们。
    陆溪月心中冷意更盛,“有什么话现在便可以说,若是说的令我满意了,自会让你见到苏白。”
    傅善渊深深睨了她一眼,似是没想到她竟毫不退让,却也并未坚持,而是若有所指地说道:“殊白的娘亲去世了,温屹也已经死了。”
    他说这话时脸色和之前并没有什么区别,“如此,陆庄主可以把殊白放出来了吧。”
    陆溪月瞬间怔住。
    温岚死了,温屹也死了?
    温岚为何会死?
    饶是以她心肠之硬,一时也有些说不出话来,她知道傅善渊绝对不会用这种事来骗她,可,怎会如此。
    陆溪月一时百念纷杂,终是艰难地问道:“阿白的娘亲为什么会去世?”
    她甚至没有发现,听到这个消息后,她最关心的竟然不是一直执念的温屹,而是苏白的娘亲。
    傅善渊闻言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道:“看来陆庄主并不像龙麟卫查出来那样,对殊白没有什么情意。”
    陆溪月心中一片乱麻,对上傅善渊平静的眸子,这种烦躁更是达到了顶峰。为何温岚死了,傅善渊看着竟没有多少悲伤,难道是他善于隐藏和伪装,喜怒不形于色。
    “我去把他带过来。”她匆匆留下一句话便转身离开。
    不管傅善渊如何心情,她清楚地知道温岚对苏白有多好,也更加清楚地温岚在苏白心中有多重要。
    她心中百念纷杂,还没厘清思绪时竟已不知不觉地走到了柴房门口。
    看着那四面都被漆黑油纸糊住的屋子,她竟然一时不敢进去。
    可她知道此时已然由不得她犹豫,终是心一狠,“吱丫”一声,她推开那扇从未锁上的门,走了进去。
    好黑,这屋里怎么会这么黑。
    日光从她身后照进,在她身前洒下一片隐隐绰绰。
    借着这光,她隐约看到在房间的角落里,蜷缩着一个黑衣男子。
    几乎是在她推门而入的一瞬间,男子身躯肉眼可见地颤抖起来。
    大概是久处黑暗阳光太过刺眼,直到她走到他面前,男子依旧紧紧闭着眼,脸色苍白到几近透明,只有身子不安颤了颤,异常沙哑地说道:“是谁……”
    声音低哑的甚至让她有些听不出来。
    借着那微弱的光线,她清楚地看到男子紧闭的眼角旁已然干涸的泪渍。
    “阿白,是我。”
    她异常轻柔地说道,似乎若是声音太大眼前的男子便会立时碎掉。
    听到这四个字后,男子整个身躯越发颤抖,眼角两行清冷淌下,如同一只湿了羽毛的黑狐,无助而又凄凉。
    她快步上前,掏出钥匙解开男子身上沉重的锁链,可明明动作已经极尽轻柔,却还是不可避免地碰到伤处,看着男脖颈处一圈触目惊心的红痕,陆溪月再也忍耐不住,一把将人牢牢地搂在怀里。
    男子将头无力地垂在她肩窝,沙哑地说道:“十,十天了……”
    陆溪月心中不可抑制地一疼,竟然十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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