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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五

    假日午后,戴珊沫只是出门去买个沙士,却意外开啟了新世界。
    她实在很怀疑,坐在病床旁边俐落削着苹果,乖巧地问一声应一声的人,是不是班上的那个句点王。
    怎么同一个人,形象可以差这么多?
    相较于曾杰的安分守己,他爸爸就显得格外健谈。
    谈天谈地,聊东聊西。曾杰爸外表看起来是个粗枝大叶的人,但真的说起话来,却能不动声色地绕着每个人的需求,调整回应内容。
    即便是戴珊沫这种,只是第一次和他见面的人,也不会出现尷尬无语的状态,反而有种寻获忘年交的感觉,什么话题都能对上。
    「啊,所以刚刚阿杰是和你在一起,才没时间接我电话吗?」接过曾杰递来,已经削好切块的苹果,曾杰爸躺在病床上,笑呵呵地塞了一半,给坐在曾杰旁边的戴珊沫手中。
    刚才聊得正开心,要不是曾杰瞬间变得锐利,直直扫来的目光提醒了她,戴珊沫都要出口反驳,把真相说了出来。
    让曾杰爸没有止境的话题多样性绕晕,她只来得及停住反射性要左右摇动的头,脑中是一片空白,丝毫没有编造理由的馀力,好去掩饰曾杰打架的事实。
    她的僵硬太过明显,很快就让曾杰爸察觉,他脸上笑意迅速垮掉大半,神情冷了下来,「不会是又在打架了吧?」
    居然真相了!
    有心无胆。戴珊沫注意到曾杰几乎要实体化的眼刀,就算再想夸奖曾杰爸神猜测,果然是知子莫若父,最后也不过是扁了扁嘴,在恶势力下选择沉默。
    身为长辈,总不好质问第一次来探病的同学。
    曾杰爸等不到回答,很快就妥协,把威胁目光定到正卖乖切水果的儿子身上:「曾杰,你自己说,刚刚做什么去了?」
    语气生硬,连戴珊沫这无关的旁观者,都能查觉到里头的不悦,。
    但当事人显然已经习惯这种氛围,神情不变,只是微微捲起手指,刮着掌心的软肉:「打架。」
    这话一说完,不只曾杰爸脸色大变,就连戴珊沫都张大嘴,脑中不断反问自己是不是幻听。
    她怎么记得,对方在进到病房前,才交代过千万不要让他爸爸知道他打架的事?
    现在竟然还一副理所当然的自首,难道是在耍她吗?
    在得到曾杰的回应后,戴珊沫身体僵硬地坐在椅子上,脑子运作过度,暂时失去回应能力。曾杰爸则是表情马上变得狰狞,一把掀开被子,就要衝下床把儿子扯出去进行精神洗脑,好彻底戒掉打架这个坏习惯。
    可惜的是,他的洗脑大业还没展开,就被曾杰的后半句话,给扑灭在起始点。
    按住自家老爸都要被甩到地上的被子,曾杰细心的归位,顶着杀人目光,温声说道:「爸,你不是说要懂得帮助人吗?」
    语气若无其事,像是一点都没感觉到曾杰爸的冷眼。
    没心情理会他的问题,曾杰爸气得胸膛大大起伏,一吸一吐都是怒火,「扯什么话题,是觉得你爸爸住院了,就没人能管你了吗?」
    「爸,我就是在说同一件事。」比比戴珊沫,曾杰叹了口气,说:「她买沙士也遇上小混混,好歹也是同班,我就帮了一把。」
    曾杰的语气太理所当然,要不是戴珊沫很确定自己没有记忆错乱的问题,都要以为对方说的是事实。
    果然,曾杰爸虽然眉头紧锁,但神情软了下来,目光一转,就看向戴珊沫手边垂放的提袋。
    刚刚经歷过一连串惊吓,再配上之后曾杰莫名其妙地找上来请求协助,戴珊沫根本没记上要喝汽水,只是捏着提袋,傻呼呼地跟着走。
    一路甩盪,先不管里面的汽水是不是被晃到,等下打开就要大暴发。单就提袋本身,皱巴巴一团不说,还沾染了些许灰尘……更别提,戴珊沫肩上搭着那件,曾杰隐约沾着泥土的外套,看起来,还真的有几分被欺负后的狼狈。
    戴珊沫害怕被拆穿,始终紧绷脸蛋的模样,显然被曾杰爸误会,还当做她是因为拖曾杰下水,怕自己这个做爸的会不高兴。
    殊不知,比起这个,他更担心曾杰是个见死不救的人。
    一巴掌打在自家儿子背上,只差没把他拍飞到病床上,曾杰爸非常兴奋,说:「小浑蛋做得好!要知道爸爸以前在你这年纪的时候,都不知道英雄救美几次了!」
    似乎开啟了话匣子,曾杰爸手舞足蹈,形象生动,几句话就把自己描绘成台北叶问,一个打十个,专长是隔山打牛。
    只可惜在怎么唱作俱佳,听眾完全不配合,还是白搭。
    戴珊沫心里有事,陪着笑,对故事内容却是左耳进右耳出,只胡乱记着曾杰爸好像会佛山无影脚,目光直愣愣地定在曾杰身上。
    起初,不过是因为曾杰爸那一掌太响亮,拍打部位又是在他疑似有伤的背上,戴珊沫才着急得看过去。
    映入眼帘的,却是在她意料之外,被打也没有半点不悦的曾杰。
    少年似乎有些吃痛,重新坐直被拍弯的背脊时,还长呼了口气──当中有包含放下心的松懈,有面对父亲的无奈,有因为背上刺痛的低低抽气……也有戴珊沫不解的,嘴角含笑的微妙喜悦。
    背对没拉拢帘布的窗户,少年黑发被渡上层光晕,斑斕成影,五官朦朦胧胧,颊边小小的窝还被抹了点光亮。
    很柔软,很温顺……很不像句点王。
    在学校时,曾杰习惯板着脸,大多时候的情绪波动像一条被扯紧的线,浅浅的,微微的,震盪倏忽即逝,甚至连馀波也短暂的让人难以捕捉。
    现在他突然出现那么直接清晰的喜悦,却融在阳光中,如梦似幻,让戴珊沫有种这画面随时都要消失的感觉。
    随时,那个少年的笑容,都有可能随着阴影降临,彻底收敛不见。
    或许是心里埋着事,时间恍惚度过,一回神戴珊沫才发现居然已经晚上七点。
    这间医院离她家有段距离,即便是搭计程车也要耗上将近四十分鐘,以一个下午和妈妈说要去买沙士就出门的人而言,她消失的时间实在够久了。
    「伯父不好意思,时间有点晚,我该走了。」硬着头皮,戴珊沫纠结了会,还是出声打断曾杰爸还没结束的故事演讲会。
    一联想到回家极可能要被痛骂一顿,戴珊沫收拾站起的动作就显得慌慌张张。曾杰爸看在眼里,再想起被他当真的买沙士被袭击事件,就觉得放她自己回家,让人一百二十万个不安心。
    这不放心的结果,就是曾杰爸当机立断,提着儿子的领子,直接把人打包扔出。
    嘴中反覆交代的,都是同一句话:「小混蛋不把同学平安送回家,以后就不用来了。」
    戴珊沫本来还想推拖,觉得没必要这么麻烦,她自己回家就好。
    但没想到的是,她以为会和她站在同一阵线的曾杰,居然主动拿起她的包,温声说:「我送你吧。」
    顿时,受宠若惊,已经不足以形容戴珊沫此时此刻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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