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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节

    那两个小姑娘论起来可比顾青瓷聪明多了,性子内敛,小心谨慎,不招人惦记,这里的性格在这种年代反而好。
    她们那些女儿家,大多都是及笄过后就要嫁人,年纪小,低调谦才能在别人家平稳度过。
    当然并不是叫人一味软弱当受气包,李家两个姑娘能自信些更好。
    顾青瓷没长脑子,又叫人养歪了,她要是嫁了高门显贵之地怕是要被人连肉带皮啃的骨头都不剩。
    就算不嫁高门,找了一个夫家身份地位低的穷的,只要碰上些厉害的长辈,估计顾青瓷照样玩不转。
    古代女子嫁了人被教导要以夫为天,男人也是从小听这种话中长大的。在这样的环境氛围下,不奇怪会滋生男人从骨子里带出来的自大,他们自然而言要求女人敬着爱着自己,万事听话不反抗,这就是所谓的贤德。
    顾青瓷性格莽撞冲动,又蠢,周全的话都不会说,一开口就刺人,恐怕不会讨人喜欢。
    在夫家不得丈夫喜欢,还身带着万贯嫁妆,这就如稚儿抱金砖行于闹市,身怀财物偏又没本事守得住,只有白白被人惦记算计的命,且人家算计了你还不会有一点内疚。
    不得不说她顾青瓷嫁了李成则其实也是她的造化。
    李成则如果没来这个世界,很多事情怕就不同了。
    再有一点,李成则也明白过来,两人现在是绑在一起的,在别人眼里,夫妻自是一体。从另一方面来说,有时候顾青瓷的言行就代表了李成则。
    如此,倒不好叫她这么一直无知无畏下去。
    能拘一拘那尖锐的性子是最好。
    李成则心里有了主意。
    顾青瓷还横着脖子在那不说话了。
    李成则悠悠站了起来,走到顾青瓷平素写字的书桌上旁看了看。
    随手捡起一本练过了的旧字帖,翻了两页,张嘴就夸了一句:“这字也算有形有状,软绵可爱,看着不错。”
    不懂的人瞧着那字是花团锦簇,绝微懂些的人就能看出不妥来。
    见字如见人这话一点不假,这字帖一看就透着一股子闺阁的娇气,没筋没骨,李成则又怎么会不懂,他就是找个话头来说。
    顾青瓷素日惫懒,从没花心思练字,她学的最好的是琴,有熟人在时也就这一项能拿出来卖弄了。
    故而听着李成则的夸赞多少心虚,也有点不大高兴,往日在府里,大家从来都是夸顾青婉的字写得好,说她竟有些不输男儿的气概,言她是扫眉才子。
    顾青瓷每听一回,就气得少吃一碗饭。
    现下李成则兀地提起写字的事,她便有些疑心他和旁人一样,欣赏什么才女之类的。
    若真是这样,她能把自己恶心死。
    心气不顺,但李成则又不让她发脾气砸东西,顾六姑娘一下子就憋得眼眶发红。
    李成则再见识了一次小姑娘的变脸。
    猜他是猜不到原因的。
    好在顾青瓷现在正有些怵他,再者她也不是和能得住藏话的性格。
    只肃脸问上几句,就什么都说了。
    顾青瓷气狠狠道:“我却是写不来那些个有骨气的字,你是在讽刺我呢,还是说你心里也喜欢那些又会吟诗又会作画的才女,就像我五姐姐那样的,是也不是?”
    李成则还真没想到顾青瓷长的这么多,他忽而低头看着她,沉吟了许久。
    从本质上来讲,李成则是顾青瓷的相公,顾青瓷要怎么吃飞醋其实都不奇怪。
    但让李成则意外的点是,他和顾青瓷之间并没那种男女之间的感情,顾青瓷本能就说出这种赌气的话,以及她拈酸吃醋的反应,这就值得深思了。
    李成则有些诧异。
    想了一会儿,李成则大约有点想明白了。
    是他一直弄混了,把顾青瓷当成个小孩。
    不对,也不能这么说,应该是,顾青瓷性格上的缺陷和她为人处事的情商证明她的确是个不成熟的小孩子,甚至来说她完全没有生活经验,处处要人照顾。
    但有矛盾的一点在于,顾青瓷即便是年岁小,没长大,不成熟,但事实是她已经嫁人了。
    她所处的年代,这里的教育,其中的一些东西和观念早就渗透进了她的骨子里。
    比如嫁了人就是别人家的人了,以后能仰仗依赖的就是自己丈夫,你要让他宠爱你喜欢你,才能得一世衣食无忧。
    以及一些为如何人媳为人妻的私话,必是出阁前由家中女性长辈教予。
    所以即便是顾青瓷对自己这门亲事不讨厌到了极点,甚至由着自己的性子作天作地,想闹的所有人不安生,但这之后,她本能还是想自己丈夫能喜欢自己,若丈夫多看别的女人一眼也定然会生气。
    她这样做,或许潜意识里的反应,一是渴望得到关注,想让人来哄她宠她,另一个可能就是到了嫁到陌生环境后下意识竖起防备,试图用尖锐的一面来立威。
    这一点大概和顾青瓷成长的经历有关。
    顾青瓷傻,若是聪明一点的人就不会用这样的方式来对人了。
    这些心思或许现在顾青瓷自己都还不知道,却被李成则看了个穿。
    哄小朋友跟哄情人自然不一样,李成则自忖自己还是个有道德有责任的人。
    娶了顾青瓷,这人就是他的责任,他倒也能换种方式对她。
    思绪不过瞬间,一晃而过,李成则眯了眯眼,然后招着顾青瓷,将她抱在自己膝上坐着,一边低沉开口:
    “你嫌自己字写的不好,又嫌我是讽刺你,扯出什么才女不才女的话,那却同我们两个不相干,只说点相干的——”李成则话一顿,随后挑眉嗤嗤而笑,“小姑娘,你若想写得好字,尽可寻你相公来教你,是也不是?”
    顾青瓷闺阁养大的女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男子都不曾见过几个,又何曾听过这样亲昵缠绵又叫人昏头的话。
    霎时就害臊得没脸,满面通红。
    两手拿帕子捧着脸捂得紧紧的。低头不愿意见人,嘴里还低低娇斥道:“你快别说了!”
    说罢就从李成则腿上跳下去,帕子捂着脸就要跑。
    让李成则一下子拉住,拖了回来,咳了咳才道:“好了不逗你了,莫跑,我正经有事与你说。”
    顾青瓷这才安静下来。
    李成则是真有事要说,想了想开口道:“你是侯府长大的千金,学识规矩自然是一概不错的。你也知道,咱家中有两个妹妹,年纪比你还小一二岁,她两人没读过书,我想着,你平时一个人待着也冷清,不如替我教导下两位妹妹,教她们识些字如何?”
    顾青瓷没想到李成则会一下子说到李家两个姑娘的事,很愣了一会儿。
    其实她对李家两个姑娘没什么印象,只知道她们好似是不大爱说话的。
    脸上就有点迟疑,“让我教妹妹们读书认字?”
    李成则笑说:“也不需你教她们考状元,能写自己名字儿,读些简单的书就成,莫不是你没信心?”
    “这有何难!”这人一句话都受不得激,听人质疑立马就打了包票,“行,我答应了,你去同妹妹们说,以后没事的话,每日上午来这里,我教她们半个时辰。”
    李成则点点头,心想最好能让那两个妹妹和顾青瓷能相互影响下。
    这边个顾青瓷说定了。
    转头李成则去东院跟白氏提了这事。
    没想到白氏却有些犹豫,她推脱道:“娘知你是一片好心替你妹妹们着想,可是,可她们都这般大了,再过得两年就该出门子了,我平日里都是拘着她们要娴静,针织女红灶上手艺一项没落下的。且女儿家家的,德言容功,以德为最,读书倒不那么紧要了。”
    自从儿子考了秀才又娶了高门媳妇,往李家来往的各色人也多了不少,很有些假模假样的“太太们”寻白氏说话。
    白氏其实是个无知妇孺,没见识没学识,但她现在急着充门面了,便日日紧着自己,四处去打听,想学那富贵官宦家人的做派。
    最后倒尽把一些污油糟粕弄进了自个肚子里,偏她还不知道,很当成个正经东西。
    李成则看了一眼坐在另一头绣花的两个姑娘,心中叹气。
    只能去掐白氏的七寸,他道:“娘也替儿子想想,如今儿子是秀才,我们家也成了读书人家,日后与人交往,叫人知晓两个妹妹竟目不识丁,岂非让旁人闲话。”
    别的白氏不在乎,但只要是儿子的事她是最放在心上。
    果然一听李成则这么说,立马就正色起来,急道:“那哪里能成,你以后是要做官的,可不能污了名声!”
    再看着两个女儿时,就松口了,“罢了,你真心实意为她们好,就让她们去吧,左右你媳妇平日里也无事,教就教吧。”
    随后又把李芝李蝉俩姐妹叫过来,道:“你们大哥这般为你们着想,还不快过来谢谢他,就是日后嫁了人也别忘了他待你们的恩情。”
    “谢谢大哥。”两个姑娘细声细气道。
    李成则对白氏的行为很无奈,不过没去辩驳,只对两个小姑娘温声勉励了几句,然后就叫她们出去玩了。
    第18章
    李芝李蝉两人得了李成则的允诺,知道可以跟着顾青瓷学认字,内心便很是欣喜。
    现如今东院这边一应做饭洗衣的杂活也都有人做了,白氏都得了空闲,就更无需俩姐妹插手。
    吃过早饭,孙氏出了门,去找她的那些老姐妹唠嗑。白氏原本应了一位地主太太的约准备出去,不过见婆婆先出去了,家中若没主子只放两个下人在,她不很放心,于是就指着一个婆子,让人干脆去把那位吴太太请到家中来说话。
    李家姐妹两人就趁这个空档就去了西院。
    只是二人心中有些尴尬,她们过去是要劳烦嫂嫂教学,可自己娘却连一刀纸一支笔都没有给准备,两手空空,很不成样子。
    李芝到底大一岁,头一天晚上就同白氏提起了这话头,只没料白氏反训了她一顿。
    白氏沉着眉眼,斥责道:“竟是说的什么话!我缘何生了你这两个蠢笨的女儿,倒来找娘要纸笔,你何时见过我屋里有那些东西。顾氏是哪个?那是侯门出身的小姐,如今你们的嫂嫂,你大哥吩咐了让她教你们认字,她难道还能不给你们准备东西不成?木鱼脑袋,她那屋子什么珍稀物件没有,只你这蠢材却小家小气来管我拿纸笔。”说着还揪了一把人耳朵。
    李芝给白氏骂得抬不起头,咬着嘴唇再不敢说话。
    白氏在外人面前自是温柔贤惠的好性儿好模样,屋内关起门来教女儿却很有些严厉刻薄。
    她年轻时经过一桩事,是还没嫁人在娘家的时候。
    那时白家隔壁有一户人家,家里有一个独女,年龄比白氏大两三岁。
    白家人口多,女孩子更多,那时住在一起的,除了白氏自己,还有她两个胞姐,一个堂姐,两位堂妹。
    女儿本来就不比男儿受重视,所以她们的日子就不怎么好过,不谈其他,只说吃穿,白家饭桌上几月见不到一次荤腥是常事,衣服都是小的捡着大的穿,一年到头都未必能置办一身新的。
    而白家隔壁那家人就完全不同了,那家独一个女儿,自小全家捧着疼得什么似的,倒还比过了几个儿子孙子。
    那女孩寻常手里不缺零花钱,时常能见她跑出去买些头花戴零嘴儿吃。这般宠着养大的,养成的性子也是娇憨可爱又活泼的。
    平日里,白家姐妹心里眼里是一千个一万个妒忌那姑娘。
    只是万万没想到,那个姑娘,后来却嫁了一个坡脚的男人。
    据说还是那姑娘自己先认识了人,哭着喊着要嫁的。
    父母谁都拗不过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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