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节
吴管事见阿怜哭得伤心,再瞧着她身上破破烂烂的嫁衣,便没再多问了,“姑娘,别哭了,老爷派我来接你回府。”阿怜半遮半掩的用衣袖擦着眼泪,可怜兮兮地道:“我走了两天两夜的路,脚上起了好几个泡,怕是走不远了……”
原本指望花轿跟着抬进山,这花轿没了,轿夫也只剩了一个。
芋圆悄悄捅了捅奎河,奎
河立即站出来道:“我会赶车。只要给我一辆马车就成,牛车也可以。”
吴管事狐疑地看了一眼奎河。
奎河立即补充道:“银子好说。”
吴管事瞅着奎河,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他一番,又用鼻子不着痕迹嗅了嗅,目光突然在看到芋圆的时候变得犀利起来。
芋圆毫无预示地放了个响的屁,顿时臭气熏天,不仅是阿怜和奎河闻了想去死的冲动,就连隔壁的几桌客人冤气满满:“哪来的臭屁东西?!”
芋圆故意夹着尾巴,缩在阿怜的怀里装可怜。
“对不起!对不起!”阿怜立即向隔壁的客人道歉,然后又带着哭腔向吴管事道,“这只小狐狸,从小一直陪着我。希望童老爷见了不会怪罪。”
吴管事皱着眉头,挥手在鼻前扇了扇,方道:“姑娘稍等片刻,老朽去去就回。”
管事一走,阿怜立即伸手拍了一下芋圆的脑袋,“哇!你怎么能放出这么臭的屁?我差点被你的屁臭吐了!奎河这次可比你机灵多了。”她伸出手,给奎河一个大大的点赞,之前他们还在讨论着奎河要以什么身份跟着去童府。没想到这家伙关键时候,还是挺机灵的。
奎河并没有骄傲,沉着一张脸,压低了声音对阿怜道:“芋圆是故意放臭屁的,为的是掩盖他们九尾狐族特有的气味。那个老头儿不是人,是只老鼠精。他身边的年轻人也是。”
芋圆一脸认真地道:“
那老鼠精估莫有个二三百年的道行。咱们得万事小心。那童老爷不知是个什么东西。”
阿怜听了恍然大悟,摸了摸芋圆光滑如雪的皮毛,“原来这样。错怪你了。”
不一会儿,吴管事回来了,没有马车,也没有牛车,倒是弄来了一顶简易的竹轿。
“姑娘,待会进山牛车和马车都不行,委屈姑娘坐这顶竹轿了。”
阿怜咽了咽口水,吴管事一双阴鸷的眼睛一直盯着芋圆看,但很快便拧着眉头转身对着奎河道:“你来抬轿子。”
奎河佯装惊道:“我一个人怎么抬?”
吴管事指了指身后目光呆滞的“年轻人”道:“他跟你一起抬。”
奎河点了点头。
阿怜与他交换了一个眼神,便上了轿子,芋圆趁机跳到她的怀里,将脸埋住,尽量不引起吴管事的注意。
奎河与那个有些痴呆的“年轻人”抬起阿怜即刻上路,一路向浮凉山走去。
从睢阳县的方向向东,与广陵城郊外寻去的路是完全不同的方向。
进山的道路一路曲折蜿蜒,清澈见底的流水从一道道天然的石板桥下潺潺流过,浸润了两旁低地,时而花草芬芳,时而荆棘丛生。零星的树木偶尔孤立在道旁,不远处的山体却满目葱绿,生机勃勃。
然而正是这样山明水秀的地方,住着两只妖。
奎河默默地跟着吴管事,抬着阿怜爬了一段山路,汗流浃背。阿怜坐在轿上,见他如此辛苦,有些不忍,但若她一旦开口自己登山,奎河必定不能跟到童府,唯有狠下心,视若无睹。
第一百零五章 共生(11)
阿怜回眸暗暗瞥了一眼身后抬轿的“年轻人”,依旧目光呆滞,似乎感觉不到累。
芋圆悄悄地在她耳边低声道:“这只小老鼠精没有灵魂,只是个傀儡。”
阿怜深吸了一口气。
渐渐的,不远处传来的轰隆水声不绝于耳。管事终于停下了,四处张望,向着左方踩着一道石阶向下。奎河抬着轿子跟上,迎面扑来一阵水气,顿时凉爽些许。
吴管事立在潭水前,对着潭水口中念念有辞,忽然那道白练连着眼前的潭水一分为二,出现一条小径,直通往瀑布后幽黑的洞中。
“走吧。”管事慢慢步入碧绿的潭水之中。
奎河回头看了一眼阿怜,低声道:“坐稳了。”
阿怜点了点头,莫名有些紧张,这眼见着天就快黑了,前途还一切未知。
穿过一潭碧水到达瀑布之后,进入山洞,吴管事点燃了火折子,照亮了前路。
望着黑幽幽的一片,阿怜的心口怦怦跳个不停,幸好怀里还抱着芋圆,让她安心不少。
走了长长一段路,终于到了洞口,但是夜幕已经降临。清凉的夜风迎面吹来,空气中夹杂着一阵阵淡淡的花香。虽然看不清四面八方,但凭着香气,附近应该就是李良秀所说的童府四周的花田了吧。
“穿过这片花田,就到了。”吴管事手中火折子,照亮了前方的路。
火光的照耀下,一条长长的小径直通向正前方的一个大宅。黑暗中,远远望过去
,隐隐可见大宅门悬挂着的两盏大红灯笼。
阿怜的喉咙微动,终于到了妖精的老窝。她左手腕的镯子微动,沉寂了三天两夜的李良秀闻到了熟悉的花香,阿怜轻轻抚摸着手镯,低声道:“就到了,就到了。别急。待会见了童天佑,你可千万别动啊。”
竹轿终于在大门前停下。
芋圆忽地从阿怜的身上跳下,消失在茫茫的黑夜中。阿怜本想叫唤它去哪,想想收了声,心念:许是他不想被妖精发现,他不是只普通的狐狸,先行找个地方躲起来吧。
阿怜抬眸望着眼前门头上高悬的两盏大红灯笼,上面各贴着一个喜字,依如李良秀描述一般。门头上的匾额书写着“童宅”两个大字,黑底金漆,在红光的掩映下,看起来十分妖异。
在吴管事的带领下,阿怜终于迈进了童宅。
一位身着玄色长衫,黑发束冠的年轻男子从正厅中走了出来。阿怜瞅着他,看相貎最多三十出头,可是比起寻常三十多岁的男子,又显着年轻些许。五官棱角分明,俊美绝伦,尤其那一双狭长迷人的凤眸看起来特别的温柔多情。这位长得可真是好看,论相貎倒是一点不比玄遥逊色,只是带着少许阴柔。若不是提前知晓,谁能知道眼前这位貎若潘安的童老爷是只妖呢。
吴管事对着阿怜道:“周姑娘,这位就是咱们的老爷。”
童天佑盯着阿怜身上破破烂烂的新娘,不禁
莞尔,道:“看来这一路是委屈了新娘子。”
童天佑拍了拍手掌,忽然两位相貎甜美的丫环出现。
“带新夫人去沐浴更衣。晚膳直接送去房里。”
“喏。”
童天佑吩咐完,又看向阿怜,忽地抬手将贴在她嘴角上的一缕发丝轻柔地挑下,声音柔浅如风,“晚膳时分见。”
指尖从阿怜的嘴角轻柔地滑过她脸颊上的肌肤,一股子淡淡甜甜的果香味,肆意钻进着阿怜的鼻翼。童天佑身上散发的独特香气,在空气中弥漫开来与周围的花香融成一体,令人沉醉,忍不住暗暗嗅吸。
真是好闻极了!
阿怜双眸迷蒙,目光痴痴地瞅着他,不禁有些心神荡漾,跟着两个丫头走了两步,便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童天佑。
童天佑唇角微抬,冲着阿怜轻挥了挥手。
阿怜一脸娇羞地跟着两个小丫头离开。
阿怜泡在满是玫瑰花瓣的浴桶里,满面绯红,嘴里哼着小曲,闭上双眼舒心地享受着两个小丫头的服侍。
上好轻柔的丝缎缝制的亵衣贴在身上,比起棉麻质地,让阿怜爱不释手地摸了又摸。她欢快地转了几个圈后摔倒在婚床上,大红色的床褥缎被,让她打心里高兴。她将脸埋进被褥里,蹭了又蹭,到处都是醉人的香气。
忽地,窗外飞进来一道雪白的身影,跳上了婚床。
芋圆抬起爪子狠狠给了阿怜一巴掌,阿怜一下子被打懵了,当下便清醒过来,“芋圆?!你去哪了?哎?我怎么在这里?谁给我换的衣服?雾草!老娘莫不是被非礼了……”
芋圆伸出爪子用力地捂住阿怜的嘴巴,小声的嘤嘤嘤:“你总算是清醒了!童天佑见你衣服破烂,方才只是吩咐两个小丫头伺候你沐浴更衣,还没进洞房呢。你从一见到他,整个人就失了心魂。”
“怎么会这样?!”阿怜心惊肉跳。
“我在进这童宅之前,就发觉得这里的气味有问题,所以找个地方躲起来暗中观察。没想到,那个童天佑身上自带的香味能让人迷失心志。你一见着他,就跟个花痴一样。他不过帮你顺个头发,就让你心神荡漾,三步一回头,就怕再见不着他似的。”芋圆鄙夷地瞅了她一眼,“真没想到,居然世上还有这种妖,光是气味就可以媲美我们九尾狐族的迷魂术。”
阿怜心里一阵发怵,从进了大门看到童天佑之后,后面她所有见着的事情好像和芋圆说的不太一样。
那一瞬间,她看到的是玄遥,玄遥特别温柔,伸手替她抚去粘在嘴角上的发丝,与她说话的声音如三四月的春风一样温暖柔和。温润的指尖触摸着她脸颊,就像是轻柔的羽毛抚过肌肤一般,一下子撩拨进了她的心间,痒痒的,酥酥麻麻的……
进了新房之后,满目艳红,烛光跳动,令人害臊又兴奋。她内心欣喜而又娇羞,摸着床上的缎被,满心期待着玄遥的到来。
原来这一切竟然都是幻觉……
想到方才的自己发骚的模样,她没脸的用手捂着眼睛。她竟然无时无刻不想着要扑倒玄遥,这简直是太可怕了。
真是没脸见人了……
第一百零六章 共生(12)
还好芋圆及时进来给了她一巴掌,若是此时此刻进来的人是童天佑,那后果简直是不敢想象。这才是进府的第一面,她便被轻易迷了心志,控制不已,难怪李良秀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那些个姑娘怕是死到临头都觉得童天佑是爱她们的吧。
“喏!赶紧把这个凝神净心丸吃了。这是奎河让我给你的,你吃了之后不会再轻易被那妖精迷了神志。”芋圆的狐爪上托着一个小小黑色的药丸。
阿怜连忙服下,道:“奎河怎么样?”
“你放心,他体内有彼岸花护体,一进门就发现童天佑有问题,他便偷偷服了凝神净心丸,不会轻易被童天佑身上的香气迷了神志。我么,你更不用担心,素来都是我们九尾狐族迷魂别人,别人休想迷魂住我们。不过,奎河也只能待今天一晚,明日天一亮,估摸就要被赶出童府。他会守在附近见机行事。待会童天佑可能会过来陪你用晚膳,我也不能待在这里陪你,你要多加小心。”芋圆念念叨叨一大堆。
阿怜点了点头,然后抚摸了手镯三下,这是她跟李良秀之间的约定。
不一会儿,李良秀的魂魄便出现在新房内。她环顾着四周,眼前熟悉的景象令她感慨,“这里竟然和以前一模一样……”
阿怜道:“良秀姑娘,你怎么没和我说,这妖精会迷人神志呢?”
李良秀深深地叹了口气,道:“不是我不跟
你说,因为我也分不清,究竟是自己被他迷了神志,还是他真的待人真情实意。你是不是第一眼见到他,也被他温柔的眼神迷住了?”
果然……与阿怜想的一模一样,李良秀还真是被妖艳的童天佑迷住,幸运的是她还留有一缕残魂。但她顾影怜就不一样了,才不是被童天佑迷住,她满脑子里想象的可是玄遥。这两点是有本质区别的。
李良秀接着又道:“我第一眼见到他的时候,便是深深陷进他温柔的眼神里。和他在一起生活的半年里,从未感受到他半点虚情假意,有的只是幸福与甜蜜。阿怜姑娘,不怕你笑话,即便是只剩下这一缕残魂,我甚至还责怪过自己,若不是那天我擅自推开他母亲的房门,或许我能一直那样幸福的生活下去,甚至嫉妒后来进门的那位姑娘。可是当后来那两位姑娘也相继失踪了,我才彻底认清,他是个可怕的妖……”阿怜听完,陷入沉思。看来这个妖是个擅于利用感情的高手啊,接下来她可是得要打起十二分精神,绝不能被这个妖迷了神志。她会很小心,怎么也得撑到玄遥出关。
芋圆忽然道:“那妖来了,我先走了,你自己小心行事。”
阿怜应声轻道:“你和奎河也小心点,先别去后院打草惊蛇。”
芋圆点了点头,化作一道银光飞出窗外。
李良秀凝眉想再瞧一眼童天佑,却被阿怜催促着藏进了镯
子里。阿怜将镯子往衣袖里藏了藏,瞅着身上的亵衣,觉得不妥,想了想便将床上的喜被裹在身上。
这刚将喜被裹上,雕花檀木门被从外推了开来,先前伺候她沐浴更衣的两个小丫头端着晚膳走进屋内。身后跟着一个颀长的身影,正是童天佑。
两个小丫头将菜式摆放好,便退了出去。
童天佑见阿怜裹着喜被端坐在床沿,不禁莞尔,“你很冷么?”
在这盛夏的夜晚,密密的细汗迅速从阿怜的额上冒出来,她先是摇了摇头,很快又点了点头,轻嗯了一声。她哪里是冷?是衣衫太单薄贴身,怕他瞧见了兽性大发。
童天佑走过来,抬起手背方要探一探她额头的温度,却被她下意识地躲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