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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节

    阿怜一下子看痴了,心里忍不住禁叹:面若桃花,肤若凝脂,皓齿明眸……世间竟然有如此出尘绝色的美人儿!再美好的词语也不足以赞美她,只可惜了,身上带着这么一股子怪味。这美人儿瞅着好像有点眼熟呢。
    阿怜忽然低头瞅着自己身上的青衫布衣,又伸手摸了摸还算光滑的脸蛋,两眼望着前面的美人儿,心底没由来地自惭形秽。同样是女人,差别乍就这么大呢?罢罢罢,她这辈子也没想过再当什么女人。做男人,安全。
    小娘子走了没两步,身体一软,“咚”地一声便摔倒在地。身旁的丫环急叫唤:“夫人!夫人!夫人你醒醒!夫人你醒醒啊!”
    阿怜离着最近,虽然说尝尽了人情冷暖,可终究还是挡不住体内那股子善良的热血。她快步跑过去,小娘子身上的怪味扑鼻而来,冲得她头晕目眩,差点没摔倒。她硬生生憋住气,刚想伸手扶起这位小娘子,谁知小娘子的衣裙里突然冒出一只白色毛绒绒的东西,吓了她一跳。
    那白色毛绒绒的东西趴在小娘子的脸上,用爪子拼命地挠着小娘子,似乎想要唤醒小娘子。
    阿怜定睛一看,喝!这白色毛绒绒的东西不是别的,竟然是一只不可多见的白狐。而这这小娘子身上的怪味正是这小东西的味道。
    阿怜弯下身刚想扶起小娘子,那白狐忽然回
    头冲着她咧开尖牙,发出恐吓的声音。这小家伙是在怕她伤害她家主人么?
    “放心,我不会伤害你家主人,我是想帮你们。”阿怜莞尔。
    那只白狐像是听懂了她的话似的,乖乖地退至一旁。
    阿怜和小丫环合力将小娘子拖到一旁阴凉处的石头上坐下,指尖无意中触及到这位小娘子的脸颊,便被她滚烫的肌肤烫缩回了手。
    好烫!
    阿怜问小丫环说:“你家夫人这样烫,怕是中暑了。”
    小丫环听闻伸手摸向主人的额头,当下哭哭啼啼:“奴婢也不知,先前来的路上还好好的,突然就这样了。”
    阿怜挑眉,道:“有铜钱么?”
    “有有有。”小丫头从荷包里摸出一把铜钱。
    阿怜拿了一枚,道:“扶稳你家夫人,将她的衣领褪下一点。”
    小丫头一听,一阵迟疑。小白狐也开始冲着她龇牙瞪眼。
    阿怜解释道:“我是要救你家夫人,晚了就来不及了。”
    小丫头扶稳了小娘子,连忙将小娘子的领襟向下扒了扒。
    阿怜将随身携带的薄荷油取出抹在小娘子的颈后,捏着铜钱拼命地刮着小娘子的后颈,没多久后颈便出了痧子。痧子越刮越大,不一会小娘子的后颈又红又黑的一大片。
    “瞧这热毒!”阿怜又用拇指按着小娘子的人中,又命小丫环用力地掐着小娘子的虎口。好一会儿,小娘子终于苏醒过来,睁开双眼,直直地盯着阿怜。
    小丫环抹着眼泪
    说:“夫人,你终于醒啦?吓死小翠了!”
    小白狐也欢快地在小娘子的脚步跑动。
    阿怜将提神醒脑的薄荷油塞在小娘子的手中,道:“这个给你!可能天气太热,这里又到处是香,憋着气很正常。”
    小翠道:“是这位公子救了夫人呢。”
    “多谢公子相救。小翠……”小娘子虚弱地浅浅应道,声音婉转动听,冲着小丫环使了一个眼色,小翠立即从荷包里掏出一些碎银,塞在阿怜的手中。
    阿怜觉得小娘子很有眼缘,十几年的乞丐生涯早就养成了一副市侩的性子,但今日这手中的碎银忽然变得有些烫手。她将碎银又还给小翠,便道:“夫人客气了。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小娘子客气道:“那便多谢公子。敢问公子尊姓大名?”
    “呃……”这个问题一下子问倒了阿怜,当年素娘只给她取名“阿怜”,可她并不知姓什么,“贮立望故乡,顾影凄自怜。顾影怜。夫人唤我‘阿怜’便成。”
    当年认识素娘的时候,她还不识字,素娘教过她“顾影怜”三个字怎么写,可是她写得很丑。待在半莲池五年的时间,玄遥虽然将她当做奴仆使唤,但是奎河学习的时候,玄遥也命着她一起学,如今“顾影怜”三个字她写得很端正,也算没有辜负素娘的一片苦心。玄遥没少教她识字,她虽没有学富五车,七七八八倒也学了不少,这样想来,玄遥对她也不算太坏。
    第二十四章狐真(6)
    “顾影怜,好名字。”
    “恕阿怜冒犯,敢问夫人如何称呼?”
    “夫家姓庄,府上做丝绸营生。”
    “可是城南的云暇绸庄?”
    庄夫人惊讶:“正是。”
    原来是云暇周庄的夫人啊,难怪瞧着这么眼熟。虽然她不做乞丐多年,可是这京城内大大小小,谁家有个什么事她还是知晓。约莫五六年前,那时候她还是个小乞丐,庄夫人还是庄少夫人,娘家姓苏,闺名婉心。云暇山庄的庄老爷因患重病去世,她依稀记得那场葬礼盛大而隆重,庄家连续七日每日施斋,那段时日她和二狗子可是顿顿饱餐。早闻庄少爷庄昶与庄少夫人苏婉心那是郎才女貎,璧人一对。二人婚礼也是轰动一时,只可惜婚后鲜少有人见庄少夫人苏婉心出门走动,听说少夫人身子骨薄弱,鲜少出门。庄老爷去世第三日,庄少夫人苏婉心顶着身体不适亲自施斋,有幸得见。当年只是惊鸿一瞥,令阿怜印象深刻,如今想来,恍如昨日。
    “时日许久,当年庄老爷仙逝,庄府施斋七日,阿怜曾受过府上恩惠。”阿怜作揖一拜,“还请受阿怜一拜。”
    苏婉心微微惊愕,原来还有这番渊源。
    “这小东西挺有意思的。”阿怜顺手弹了弹小白狐毛绒绒的脑袋,立即引来小白狐的反抗。
    “它叫雪团,是我与我夫君五年前在集市买下的,当时它身受重伤,我见它可怜,便买下了,放在身
    边一养便是这么多年。”苏婉心虚弱地说道。
    阿怜道:“夫人若是不舒服,还是别勉强自己,早些回去歇息吧。心中有佛,处处是佛。佛主一定不会怪罪于你。”
    苏婉心凝眸望着不远处的佛殿,近在咫尺却无缘,神情之中难掩淡淡的忧伤、失落和心有不甘。
    阿怜忍不住心中好奇,便道:“看夫人似有难言之隐。”
    苏婉心看了阿怜一眼沉默未语,倒是小翠嘴快,“我家夫人想求子……”
    “小翠!”苏婉心瞪了小翠一眼,小翠噤声,乖乖地低下头。
    小翠一句“夫人想求子”,令阿怜想起两个月前闹得沸沸扬扬的庄昶纳妾一事。夫妻二人本是一对璧人,却因为苏婉心身子孱弱而无法为庄家开枝散叶,令庄老夫人嫌弃,逼着庄昶纳妾。庄昶一直不同意纳妾,可也不知怎的,两个月前突然就迎娶了二夫人郑妙姝进门。眼尖的人瞧见,二夫人郑妙姝进门的时候,已有数月身孕,约莫再过个两三月这二夫人郑妙姝便要临盆。
    更何况求子不应该是去观音庙求观音大师么?阿怜当然不会这么说,很委婉地道:“夫人还这么年轻,早晚都会有孩子的,不一定急于这一时。”
    苏婉心听了,眉心微蹙,唇角略带苦涩。
    这时,一个尖锐而张扬的女声传来:“哟,这不是咱家心姐姐么?怎的不舒服了?”
    阿怜回首,一个衣着华丽,妆容却十分艳俗,
    大腹便便的少妇登上台阶,身旁两三个小丫环前呼后拥着她。
    想来眼前这位大腹便便的少妇便是那郑妙姝。
    郑妙姝摇着纨扇慢慢走来,轻笑一声:“心姐姐身子不好,就该在家休息,这大热天的跑这么远来,可是受罪了。叫姝妹妹看了心疼。”
    苏婉心刚刚恢复的气色一时间又变得煞白。
    雪团忽地跳过去,冲着郑妙姝张开了毛,龇开牙。
    “走开!你这小畜生,早晚扒了你的皮做成围脖。”郑妙姝伸脚狠狠踢了雪团一脚。
    雪团“嗷”地一声,连翻了几个跟头,撞在一旁边的石阶上,呜咽一声,嘴角顿时渗出一丝血迹。
    “雪团!”苏婉心惊叫起身,将雪团抱了起来,雪团紧闭着眼,痛苦地呻吟着。苏婉心的眼泪顿时滚落出来,想指责郑妙姝,可惜只说了一个“你”字便气得说不出话了,捂着心口直喘着气。
    “夫人!”小翠也气极,仍是咬着牙说,“二夫人,请息怒。”
    郑妙姝甩手便是给了小翠一巴掌:“什么时候轮着你这个贱婢说话了?”
    就在郑妙姝还要责难小翠时,阿怜实在是忍无可忍,伸手抓住郑妙姝的手臂道:“这位夫人,此乃佛门净地,你这手跟脚使这么大力,也不怕崴着动了胎气?”
    郑妙姝用力地抽回手臂,凝神看向阿怜,上下扫视一番,好个俊俏的公子哥,眉宇间英气逼人。她冷嗤一声:“你是何人?在这里多
    管闲事?”
    阿怜不甘示弱地回道:“我不过是路过的香客,见夫人仗着腹中胎儿这样甚是欺人,看不惯罢了。”
    郑妙姝突然以扇捂着唇笑了起来:“哟,我说姐姐你这每月初一十五前来佛主跟前上香,一去就是大半日,感情这是籍着上香借口会小情郎啊。”
    “郑妙姝,你………欺人太甚……”苏婉心拳头紧握,说不了几个字便气喘息不停。
    阿怜没有发怒,看着郑妙姝冷道:“这位夫人,没多少时日便要临盆,我劝你嘴上还是得积点阴德。”
    “你?!”郑妙姝脸色难看,双手下意识抚摸着肚子。
    阿怜懒得理她,对小翠说道:“小翠,快扶你家夫人回去吧,找个大夫好好瞧瞧。”
    小翠连忙扶起快要晕厥的苏婉心。
    郑妙姝冷笑一声,冲着苏婉心再次挑衅,道:“姐姐,你嫁进庄家这么多年无已出,看了大大小小不少名医,如今求神拜佛也没什么用,不下蛋的鸡,就是不下蛋。看你这么辛苦,我不妨告诉你一个法子吧。据说城西有一家算命占卜馆叫半莲池,只要能去那里许个愿,买些花回来,就能心想事成。与其你每日这副病歪歪的模样,不如去那里试一试,说不定就成了。别说我整天与你呕气,没有帮你哈。”
    郑妙姝冷嘲热讽地说完,一边摇着扇子一边向山顶报恩寺走去。
    苏婉心双眉紧蹙,黑眸一沉。
    小翠惊道:“夫人,这
    半莲池的名号我听过,听说灵得很。”
    第二十五章 狐真(7)
    “半莲池……”苏婉心喃喃念道。
    “夫人,你平常足不出户,有好些事并不知。小翠闲暇时和府里府外的人闲聊过,听说这半莲池灵得很。”
    阿怜轻咳两声,道:“据我所知,这半莲池好像在三年前就不怎么做生意了……”
    玄遥有何等本事,阿怜当然知道。什么生官发财,娶妻纳妾,只要是付得起银子,他又看得顺眼的客人,几乎都有求必应。自打她进了半莲池后没多久,玄遥突然对金钱失去了兴趣,完全凭自己的性情做事,今日儿若是心情好,他就开门做生意,今日儿若是心情不好,他便一个人也不见,就这样每日眼巴巴守在门外的客人还是很多。直到三年前过了端午之后的某日,玄遥忽然决定不再见客,直接断了银两收入。阿怜每天盘着账本,感觉那白花花的银子流得跟长江水似的,再加上玄遥每个月十五必去一次媚香楼,她不禁怀疑总有一天半莲池要撑不住。就连擎苍也跟着担心,万一哪一天半莲池彻底完蛋了,他就得滚回市口继续当乞丐。可就是怪得很,半莲池从来不缺银子,不知是玄遥之前赚得黑心钱太多,还是那银子会长腿自动跑进半莲池。
    小翠急道:“不做生意了?那是关门了?可是我前几日还听人说起这半莲池的主人很有本事很有能耐。”
    苏婉心让阿怜莫名想到素娘,素娘的事在她心中成了一个结。
    只要一想到素娘,她便会自责,若不是当初她拉着素娘去半莲池见玄遥,素娘也不会落得那个下场,也许还好好的活着。进了半莲池后,她便想尽一切办法阻止客人去半莲池,然而每次都事与愿违,相信玄遥本事的人多如牛毛,劝也劝不住,即使三年过去了,这半莲池的名号依旧响当当,仍不断有人打听半莲池何时开门。好在除了素娘的事之外,这五年来玄遥也没有再作什么孽,虽然她一直抓不着玄遥的把柄,但她决计是不会再做这样的事第二回。
    “其实,这半莲池也没有小翠姑娘说得那么玄乎,就是一个普通算命占卜的破宅子罢了,曾经还卖过花而已,去那买花的人跟来这里烧香拜佛一样,都只是求个心安吧。若是真的那么灵验,这报恩寺的香火又怎么会这么旺盛呢?”
    “说的也是……”苏婉心摸着雪团的毛发,眼神发怔。
    “夫人。你怎么了?”
    “哦,我没事,回去吧。多谢阿怜小兄弟。”苏婉心在小翠的搀扶下,抱着雪团与阿怜告别。
    阿怜望着她渐行渐远的身影,感叹上苍造化弄人。
    阿怜爬上山顶,终于到了佛殿跟前。她走进佛殿,跪拜在佛祖的面前,双手合十,向佛祖祈求,保佑素娘在九泉之下莫要再受痛苦,早日投胎,重新做人,若是投到好人家,勿忘给她托梦。她在心底不停地叹着气,忽然睁开眼看着佛祖
    ,心中问道:“我若祈求玄遥不得好死,佛祖你会答应我吗?”
    金光闪闪的佛祖紧闭着双唇,微弯的弧度似是在发笑。佛祖普渡众生,怎么会答应她这样一个歹毒的心愿。她在蒲团上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这才起身离开。
    回程路途中,阿怜想起前两日奎河离开京城去外埠办事时,临行前嘻皮笑脸跟她说:“阿怜,我想吃红烧肉,三天后你记得去菜市买菜的时候,记得多买一点肉回来啊。”算算时间,今日差不多,奎河就要回来了。于是她又转去菜市,跟肉铺的老板一番讨价还价,称了四只猪肘,一斤排骨和两斤梅条肉。
    回到半莲池,里外都静悄悄的,听不到奎河喳呼的声音。她进了厨房准备炖猪肘,只见擎苍急冲进屋叫唤:“阿怜!阿怜!你终于回来了!快跟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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