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节

    “……轻度脑震荡……肠胃消化……不适合……”
    他隐约能听见一点唐棠焦急的声音，但是却很难听清对方在说什么。安许莫想着自己是不是该起床了，马上还有新的训练要进行。但他却始终没办法苏醒过来，身后有什么东西在拽着他，一点一点把他拉进无边的黑暗里。
    直到耳边出现了一个熟悉的低沉男声，安许莫才放弃了睁开眼睛的欲吅望。
    原来是在做梦，又梦见哥哥了。安许莫模模糊糊地想，闹钟还没响，他大概还能再睡一会。
    又过了有一会，安许莫隐约觉得自己睡的时间有点长，自从和今典签约之后，他就一直没有过赖床的机会，睡觉都是闭上眼再睁开都该起床了。安许莫担心自己会迟到，最后还是努力翻身想从床上坐起来。
    结果他刚一用力，右手就传来了一阵刺痛，正想撑起来的身体失力摔回去，又把原本就在闷痛的后脑磕得更加厉害。
    “唔……”
    安许莫明明已经睁开了眼睛，却觉得自己面前白花花一片，全是星星，什么都看不清。
    疼痛激出了眼底的泪花，将眼前的视野晕染得更加模糊，直到一个熟悉到刻骨的男人出现在他的视线中，被疼痛和恶心折磨到眼泪汪汪的安许莫才看见了一点东西。
    他怎么……疼成这样还没有醒？
    一只手伸了过来，似乎想帮他重新调整一下位置。只是头晕目眩的安许莫根本没有力气辨别其他，他小心翼翼却又无比渴求地偏头过去，贴住了那只手。
    掌心中传来的暖意让安许莫的恶心感都减轻了一点，他皱了皱鼻子，忍不住小声念出了心底的称呼：“哥哥……”
    原本想抽走的手一顿。
    安许莫并没有察觉到那只手的僵硬，他只以为自己还在梦里，这个梦做得太难受了，又疼又晕，还一直没有办法醒过来。
    幸好有哥哥在。
    安许莫又贴近了一点，把自己的半边脸埋在那只手里。
    他鼻尖一酸，声音变得更小了一点：“哥……我难受……”
    第34章 两人相处有点糖。
    唐棠站在距离病床三米远的地方, 一边庆幸自己之前执意要来了一间没有其他病人在的双人病房, 一边感觉自己的冷汗顺着后颈无比缓慢地滑进了领口里。
    哥、哥哥……？
    她现在甚至开始觉得, 这间双人病房里里剩下的那张空床很有可能是为她自己准备的。
    唐棠比安许莫大五岁，但是因为安许莫上学早，所以他们两个当初在初中只差两级。两个人当初是在社团活动中认识的, 唐棠性格开朗，心思又活泛，虽然只在学校里交换了一个月, 却很快结交了许多朋友。这是唐棠的特长, 也是她的喜好，不然她也不会一毕业就跑到了今典来, 不当明星反而要当经纪人。
    当时在学校时，唐棠就注意到了安许莫, 男孩的个头和同龄人相比尚属于正常水平，但他的身材看起来实在有些瘦得过分。这个学校里也不可能存在穷到吃不起饭的学生, 后来时间长了，她才隐隐约约听到了一些有关安许莫的传言。
    尽管几乎学校里的绝大部分人都知道安许莫的身份，但他们也不会把详情直接说给只来交换一个月的唐棠。唐棠只知道安许莫是某个豪门的私生子, 而她只是一个交换生, 也没有太在意学校小群体的事，所以唐棠才会主动伸出手，成了安许莫的第一个朋友。
    唐棠结束交换回到原来的学校之后，两人之间还断断续续有着联系，但一直没有再见过面。直到她来到今典之后的半年, 安许莫突然找她说想签约做练习生，两个人才重新有了现在这种关系。
    顾及安许莫的心情，唐棠一直没有问过他的家庭背景，就只把那份诡异到极点的“无父无母社区监护”的背景资料上报给了公司，但她心里其实是有些预感的。到了后来，等辛子麦出面给安许莫要来《周末有晴天》的资源时，唐棠就更是觉得有些不对劲。安许莫的外形条件虽然很有潜力，他的实力也毋庸置疑，但安许莫毕竟还是一个没有正式出道的新人，这么好的资源怎么说也不会落到他的手里。
    安许莫没有说，唐棠也就一直没有追问过。再加上看到安许莫对周谨沉的推崇和敬仰，唐棠就更是不敢多加揣测。直到现在迷糊状态的安许莫真的喊出了“哥哥”这个称呼，她才确认了两人之间的真实身份。
    这位成名已久、流量惊人的新晋影帝，居然是自家艺人的……哥哥。
    唐棠虽然不清楚为什么安许莫要一直隐瞒自己的身份，但周谨沉的背景她之前也了解过一些。再联想起当初那个安许莫是豪门私生子身份的传言，想来面前这两位绝对不普通家庭里兄友弟恭的关系。
    他们隐藏的关系被昏沉状态的安许莫说破，听到这个劲爆消息的唐棠第一反应绝不是兴奋。她只是个经纪人，又不兼职狗仔，这事怎么想，都让人觉得越发不安。
    而且看之前周哥对小莫的态度，那绝对没办法用亲近来形容。再加上周谨沉那久负“盛名”的难以亲近……唐棠真的担心，对方会当场直接甩脸走人。
    只是和紧张到直冒冷汗的唐棠相比，周谨沉的反应却要淡定很多。
    他既没有像唐棠想象中那样嫌弃不耐，也没有因为安许莫的低语而紧张不安。周谨沉只是站在病床边，垂眼看着半张脸缩在自己手里的男孩，他的脸上仍然没有什么表情，却是迟迟没有把被压住的右手收回来。
    安许莫有些发热，医院已经给他打了吊瓶。靠在手心里的侧脸又软又烫，像一团刚刚蒸出来的软面包，还在持续地向外散发着浓浓的奶香。
    周谨沉低头看着，男孩动静很小，轻声呢喃完难受之后又闭上了眼睛。他现在应该是不好受的，轻度脑震荡加低烧，连眼睫上都能看见渗出来的湿意。但是等贴住了伸过去的右手之后，他却在周谨沉的注视下，一点一点地舒展了皱起的眉心。
    周谨沉之前演《稻草人》时做过很详细的心理分析，林小麦因为父母从小的争吵忽视而缺乏安全感，晚上必须要抱着枕头才能睡着。之后他努力工作成家立业，妻子嫌他抱得紧不舒服，又不愿让他抱枕头占地方，林小麦却无法适应空荡荡的怀里，两个人矛盾争吵的导火索就是这件鸡毛蒜皮的小事。
    安许莫和林小麦的几乎没有任何相似的地方，但周谨沉却没来由的觉得，自己的手似乎成了安许莫渴望的那个枕头。
    轻度脑震荡的程度不算严重，但病人醒来之后肯定会有一阵非常不舒服的阶段。与其让安许莫醒了难受，还不如让他继续睡一会。
    等安许莫再次睡过去之后，周谨沉才慢慢抽回了自己的右手。他轻托起安许莫的侧脸，缓缓给人调整好了姿势避免他压到脑后伤口，把对方的侧脸重新放回枕头里。医院的枕头很厚，男孩睡着就陷进去了小半张脸，要不是发烧生出些潮红，恐怕安许莫的脸色会比枕头的颜色还要苍白。
    唐棠在病房另一侧看着他们，周谨沉的身形挡住了床上的安许莫。他依旧是一贯的面无表情，但是唐棠却觉得，周谨沉动作起来时，那些从头顶撒下的灯光似乎终于起了一点作用，让这个男人看起来再不像是一尊高大冷硬的雕塑。
    最起码，他没有冰到安许莫。
    等周谨沉从病床边挪开后，查房的医生也正好看到这间来。唐棠忙请医生给安许莫看了一眼有没有跑针，他刚刚好像自己撑起来了一下，又躺回去了。
    幸好安许莫的动作幅度不算大，针管还在手背血管里好好留着。医生又给简单查看了一回，叮嘱完注意保暖不要乱动之类的事，其他就等输完液就可以了。
    不过等医生要离开之前，周谨沉却在门口叫住了他。
    周谨沉想问安许莫那个消化不良的事，恰好医生的办公室就在旁边，安许莫又是最后一个查房对象，他就和周谨沉一起去了办公室。唐棠本来想留下照顾安许莫，不过有些事情周谨沉不了解，还需要问她，再加上安许莫刚刚睡下，她就关掉病房的大灯，也跟着一起过去了。
    医生把检查报告从袋子里抽出来摆在桌面上，他示意周谨沉和唐棠在桌边椅子上做好，才开始看手中的报告。
    周谨沉没有再带墨镜，而是换了一副黑框眼镜做伪装。但他本人气势太强，戴上黑框眼镜也没显得多么刻板，只是能糊弄一下不熟悉娱乐圈的人而已。
    恰巧的是，这位医生似乎就正属于不熟悉娱乐圈的人。他把检查报告放在桌上，十指交叉搭在胸前的听诊器下，开口道：“病人的肠胃消化功能有问题，他的吸收能力不太好，吃了东西也没办法很好的转化成自身需要的能量。”
    唐棠担心道：“是因为压力大吗？还是其他什么原因……”
    医生摇了摇头：“不是，他这种情况应该是天生的，吸收不好，胖不起来。”
    这种体质听起来是很诱人，大概是所有女生都忍不住会心动的那种，但如果真的变成了事实，却并不见得是一件好事。
    “不只是吸收能力差，他的整个消化系统都比较脆弱，比普通人更容易发生病变，所以需要格外注意。从另一方面来说，因为吸收程度有限，供给身体的能量不足，病人的免疫能力也会受到影响。”
    “但是这种体质没什么很好的改变方法，只能平时多注意。生冷辛辣都要限制，不然病人的肠胃很容易会出问题。”
    医生最后补充：“不过病人这次脑震荡是自己磕出来的，和消化问题的关系不大，你们注意不要让他吃刺激性食物，多休息几天应该就没事了，有其他情况再说。”
    医生说完，一旁沉默的周谨沉突然开口道：“吸收不好，会导致吃得多么？”
    “嗯？”医生愣了一下，随后摆了摆手，“消化不良和吸收不好一般会同时发生，不过这并不代表病人会吃更多的东西。因为没能顺利消化，他的消化器官并不会按时传来饥饿感，吃多了反而会觉得胀气难受。”
    “这种情况有点类似于生病了没胃口，不过程度要轻一点。就是在身体需要能量的情况之下，这种需求却并不会转化成饥饿感。病人即使没有力气，也不怎么想吃东西。”
    医生解释完，唐棠和周谨沉就同时想到了同一个问题——
    那为什么安许莫还会吃这么多东西？
    如果论起近些年来真正的吃饭，周谨沉其实只在上次请自助时和安许莫吃过一次。《周天》录制时虽然也有一起吃饭的情况，但当时安许莫手指受伤，除了张之维做的饭，导演组还专门给安许莫准备了另外的吃食，让他在镜头外补了一点。当时周谨沉没有特意留心，所以他也不清楚，安许莫的真正饭量。
    最后还是唐棠开口询问道：“但是，小莫他平时的胃口挺好的……”
    医生没有太在意：“那也是正常，每个人都有差别，不能一概而论。能吃是好事，就是要注意不要吃太多，不然会增加肠胃的负担，最后还是会影响身体。”
    唐棠简直要欲哭无泪，问题是，她们家艺人好像就是吃得太多了……
    一旁的周谨沉开口道：“一顿饭吃一个单人份的酸汤肥牛，两份炸鲜奶和糖醋小排，一半十六寸的披萨，另外还有海鲜和汤……这算吃得多吗？”
    医生用一脸古怪的表情看过来，好像看一个真正的病人一样：“这还不算多吗？这让谁能吃的下去，大胃王？”
    周谨沉侧头看向唐棠，唐棠抬手擦了擦额头，小声道：“这就是小莫，他的饭量……”
    医生明显有些不太相信：“他饮食不规律？经常饥一顿饱一顿？”
    唐棠摇头：“不是，就基本每顿都差不多是这些……”
    医生怎么也没办法把安许莫的小身板和这个饭量联系起来，他忍不住扶了扶眼镜，又把周谨沉和唐棠仔细打量了一遍。最后，他的视线落在了周谨沉身上，皱了皱眉：“这位先生，我看你有点眼熟。”
    周谨沉既没有被认出来的紧张，也没有因为医生转移话题而疑惑，他看向医生，等对方说完下半句话。
    但是连做好了心理准备的唐棠都没想到，医生说出的话居然是：“你是哪个直播平台的播主吧？”
    “……”
    唐棠：“？？？”
    医生却像是发现了真相一样：“六床的病人是不是也是干这个的？就是那个什么……哦对，大胃王，他是不是靠直播吃饭挣钱？长得瘦，吃多了不胖，所以拼命多吃，吸引大家来看？”
    “没有这个条件就不要学人家那种路子，你看床上躺的那小孩，脸都白成什么样了，你们还让他用这种方式来挣钱？他那肠胃根本就经不起这种折腾……”
    眼见身边男人的表情愈发高深莫测，一起被数落的唐棠只好干笑着打断道：“不是这样的，医生，我们不是干直播的。”
    在医生满是怀疑的表情中，唐棠硬着头皮解释道：“小莫他是跳舞的，就平时训练量有点大，我们担心他营养跟不上，所以才没限制他的饮食……”
    “哦是这样，那抱歉啊，不好意思我认错人了。”医生又扶了下眼镜，这才把视线从周谨沉身上收回来，他皱眉道：“但是这个饭量……也不太正常啊，病人平时有没有胃疼之类的反应？”
    周谨沉也跟着看了过来，唐棠觉得自己的冷汗又出来了，她刚刚还在病房里觉得周影帝看起来有人气了一点，现在却恨不得把当时的自己打包塞回保姆车里。
    让你眼瞎！
    腹诽归腹诽，问题还是要回答的，唐棠又擦了一下额头：“应该是没怎么有……小莫没提起过。”
    医生又皱着眉看了看桌上的检查报告：“那可能就是他平时比较累，再加上青春期长个子，所以才会吃的比较多。”
    “但是他这个饭量还是不太妥当。”医生摇了摇头，“不说是天生的消化问题，就是普通人这么吃法，胃也会受不了。他现在还年轻，可能看不出来什么，但很有可能会给以后埋下病根。”
    周谨沉问：“需要控制进食吗？”
    医生道：“如果他已经习惯了这种饭量，身体适应了这么多的供给，猛地减少也有可能会产生不良反应。所以这事急不来。”
    “不过，病人这次生病需要休养，这段时间因为脑震荡恶心之类的问题，他可能不会再像原来那样吃这么多。你们可以借这个机会，帮他一步步地减少一下饭量。”医生道，“不用急，慢慢来就行，病人现在年轻，身体也没什么太大的问题，恢复能力比较强，多注意一点就行了。”
    唐棠忙点头记下了医生的话，她又问了一些忌口之类的事，两个人才从办公室里退了出来。
    已经是深夜，走廊里只剩白色的灯光，四周并没有其他人经过。唐棠本来以为两个人要回病房，哪知周谨沉先推门向内看了一眼，确定安许莫没醒来之后，又重新把门关上。
    被一起关在门外的唐棠顿时觉得自己刚刚被冷汗浸过的领口处更冷了。
    周谨沉回身来看唐棠，他的身高将近一米九，在荧幕上看还没觉怎样，面对真人时却是绝对的压迫感。周谨沉问：“你之前说他压力大，是怎么回事？”
    唐棠反应了一下才想起之前自己和医生说的压力大：“啊，就是小莫他最近，一直在准备麻老的那部电影。除了芭蕾训练之外，他还在上表演课。但是表演课的进展好像不太顺利，我问过他几次，他看起来遇到了点障碍……”
    “嗯。”周谨沉应了一声，又道：“他最近有没有其它的重要活动？”
    唐棠低头翻行程表，周谨沉提醒：“参加综艺或者出席晚会之类的。”
    唐棠道：“比较多的是各种活动的出席，还有广告代言之类的……”
    周谨沉道：“没定下来的先延迟，定下来的发给辛子麦让他解决，让安许莫自己养病。”
    安许莫现在还没有随意拒绝的权利，他的资本不够。
    唐棠点头应下，又迟疑道：“那，芭蕾和表演的那些课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