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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0节

    徐初酿一天天地在放下他,他却一天天地在挣扎,没有结果地挣扎。
    李怀玉说,无论从哪个方面比较,他都不如赤金适合徐初酿。
    是啊,赤金温柔又体贴,没有三妻四妾,也不会伤她的心,是个极好的男人。
    可他看不顺眼,一想到徐初酿要把所有的好都给这个人,他就怎么也睡不着。恼怒的结果就是自己风度尽失,变得不像自己了。
    在女人方面,他一向是很洒脱的,既怜香惜玉。又不会为谁痴迷,游走花丛,搏得一身薄幸名,恣意畅快。
    可在徐初酿这里,他发现自己真是面目可憎,嫉恨自私恼怒,所有丑恶的样子,他都露了出来。
    与其把最后一丝好感都败光,不如走吧。还能捞回两分潇洒。江深是这样想的,甚至在下决定的时候暗暗为自己叫好。
    然而现在,被江玄瑾这了然的眼神一看,他突然觉得很挫败。
    “还能如何?”他道,“我拿她没办法。”
    江玄瑾颇为同情地道:“别太难过。”
    这安慰一点也不走心,江深往旁边的椅子上一坐,哼声道:“你倒是春风得意,也不怕我回去跟老爷子告一状,让他把你抓回去?”
    “说实话如何能算告状呢?”江玄瑾慢条斯理地抽出旁边紫阳城送来的信,往桌前一放,“这件事,也该让徐姑娘听听实话。”
    江深一愣,起身去拿了信,拆开看了看,神色顿时复杂起来。
    江玄瑾翻着手里的文书,漫不经心地道:“恭喜二哥,后继有人。”
    孤鸾诊出有孕,算算日子,刚好是他离开之前怀上的。
    “还真是有缘无分啊。”江深笑出了声,把信往桌上一按,“如此一来,她是更不可能跟我走了。”
    “若是没有这件事,二哥会休了孤鸾催雪,迎徐氏一人归府?”江玄瑾问。
    江深凝重地摇头:“你明知道不可能,孤鸾催雪跟了我多少年?让她们走,走去哪里?”
    “那二哥还追来这里做什么?”江玄瑾不解,“你明知徐氏是为何离开的。”
    缓缓阖了眼。江深抿唇不语。
    江玄瑾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了然:“二哥没哪里不好,只是徐氏不适合你,且放了她罢。”
    屋子里安静了许久,隐隐能听见外头庭院里的人声,还有后院里的鸟鸣。
    半晌,江深才沙哑着嗓子道:“我放过她,她会过得更好吗?”
    “会。”江玄瑾毫不犹豫地点头。
    低笑出声,江深骂道:“你可真是我嫡亲的三弟!”
    这问题,其实他自己心里也有答案。来一线城之前,他是觉得她会过不好,可来了之后发现,只要没看见他,她脸上都是带着浅笑的,目光柔和,看着竟有几分像画里恬静的美人。
    徐初酿长得不好看,他很清楚,比她美的人一抓一大把。可偏生就是这么一个人。让他尝到了绝望的滋味儿。
    “我走的时候,你别声张。”江二公子挺直腰,认真地吩咐,“等我走后,你一定要告诉她,紫阳城的花开了,我赶着回去看,没耐心等她了。”
    “还要说,我本也没打算一直缠着她。是一线城的风景太好,所以我多住了一段日子。”
    “赤金挺好,她拿了休书,该改嫁就改嫁,该过日子就过日子,我不拦着。我也会另立正室,如她所说,把那齐家小姐娶回来也可以。”
    江玄瑾撑着下巴看着他,就见自家二哥眼眶微红地道:“还有。我会疼人了,也不会再故意伤人心了。这是她教会我的,可惜她享受不到了,替我同情她一下。”
    语气带笑,嘴角却怎么也扯不起来,江深闭眼,哑着嗓子说了最后一句:“往后她的消息,再也不必说给我听。”
    “好。”江玄瑾应下,“我都记住了。”
    江深点头。深吸一口气,扭身就出了他的房间。
    徐初酿正坐在大堂里给怀玉肚子里的小家伙绣鞋,飞针走线的,灵巧非常。
    外头响起搬运行李的声音,她装作没听见,仔仔细细地绣着虎头花纹,一针又一针,很快就绣好了一只。
    只是,不知怎的,听见车轮滚动的声音,银针还是扎进了手指,冒出一颗鲜红的血珠子来。
    赤金看她一眼,递给她一包东西。
    “这是什么?”初酿愣愣地问。
    打开那纸包,香甜的气息扑面而来,赤金道:“我把新开的梅花熬了糖,你尝尝。”
    带着花香的糖果,一颗就化了嘴里的苦涩。徐初酿含着含着,眼前渐渐模糊。
    “你什么都知道对不对?”她喃喃,“都知道,只是没拆穿我。”
    他知道她舍不得,知道她没放下,可还是站在她身侧,给她打掩护,替她留住最后的尊严。
    赤金道:“你绣的这个老虎,额头上少了一横。”
    “……”
    低头看了看,还真是,初酿哭笑不得。拿起鞋子来重绣。
    “人都走了,别的事情就不用想太多。”赤金曼声道,“往后的日子还是要好好过的。”
    “嗯。”她应下,睫毛颤着颤着,还是滚落了泪,落进衣衫里,印成了一个深色的点儿。
    微微皱眉,赤金站起了身,出去了一趟。
    四周再无人。徐初酿长喘一口气,哽咽片刻,就将脸擦了。
    她不是舍不得,江深是该走的,他的家不在一线城,已经留了几个月,屋子里还有侍妾要安抚呢,再留下去怎么也不像话。
    只是难免有些惹人烦的情绪压不住,习惯比感情更可怕。她失了一心向着的人,空落得难受,要怎么捱过这一段日子才好?
    半个时辰之后,赤金回来了,他道:“西街上有家铺子新开张,卖的是各种各样的丝线,你要不要去看看?”
    第88章 庄家九公子
    丝线?初酿回神,放下手里的东西起了身:“正好要用。”
    赤金点头:“我要去西城门,马车在外头,顺带送你一程。”
    不刻意不殷勤,坦坦荡荡的一句话,没给人任何拒绝的理由。
    初酿收拾好情绪,裹了斗篷就跟着他出去了,外头寒风刺骨,街上人也不多,许多铺子都半关着门。但西街那一家丝线铺子却是大门敞开,伙计站在门口等着,见着她来。躬身就道:“姑娘看货么?本店新开张,好货多着呢。”
    回头看了看赤金,他朝她颔了颔首,放下帘子就走了。
    徐初酿也没多想,跟着伙计进店,挑了些好看的丝线,抬眼就瞧见墙上贴着的一张告示。
    “姑娘会打络子吗?”伙计笑道,“这是咱们掌柜的贴的,说只要有人能用咱们店里的十色丝线打出个精妙绝伦的络子,那便送上一块价值连城的紫玉,您瞧。”
    他捧出个盒子来打开:“就是这块玉。”
    低头看了看,徐初酿吓得倒吸一口凉气。
    成色上好的紫玉啊,刻着吉祥花纹,只再串一根绳儿,就能当个佩饰。
    虽说公主府里每月都给她月钱,但她无功无劳的,也不好意思拿着花。再几个月怀玉就该临盆了,她一直为难。不知道该送什么贺礼好。眼下这东西倒是来得巧,若能挣得,她就不会愁了。
    眼眸亮了亮,徐初酿问那伙计:“什么样的络子算是精妙绝伦?”
    伙计道:“姑娘就往大了打,图案怎么复杂怎么来,只要心诚。定能打动掌柜的。”
    想了想,又去柜台后头拿了几张图给她:“看姑娘面善,这些就送您。”
    连连道谢,初酿接过来看了看,图上的花样都不错,有一张大红色的图,花样最是复杂喜庆。
    就它了!
    心里有了念想,她也顾不上想太多旁的事情,抱了丝线出门就打算走回去。
    “徐姑娘。”陆景行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初酿一愣,回头一看,陆大掌柜像是要回公主府,坐在马车上朝她笑道:“这么冷的天,你还是与我一同回去吧。”
    说着,还让车夫把矮凳放了下来。
    本就怕冷,徐初酿也没太推拒,上车规规矩矩地缩在角落里,笑着跟他道谢,小声嘀咕:“今儿我运气不错。”
    陆景行凤眼含笑,定定地看着她。
    他本是要去城西的,结果半路遇见了人,扭着他的车头打了个转,非让他来帮忙送人。
    “徐姑娘知道赤金以前姓什么吗?”觉得这事儿实在有趣,陆景行忍不住开了口。
    初酿摇头:“赤金大人好像很少提起他自己的事。”
    “那就是他谦和了。”玉骨的扇子轻轻一转,陆景行唏嘘。“换做旁人,生在江南庄家,可是要好生吹嘘一番的。”
    江南庄家?徐初酿震惊地抬眼:“庄北鹤?”
    “你也有所耳闻?”陆景行挑眉,想了想,点头道,“也对,他同徐将军有些交情。”
    庄北鹤叱咤武林,与朝廷有过冲突,当时江南衙门拿他没办法,徐仙领长公主命过去了一趟,两人不知怎的结交了,后来庄北鹤接受招安,徐仙还千里迢迢地送过贺礼。
    “赤金是庄北鹤的第九子,名彦字岁寒,本是个被宠着长大的小少爷,谁知道他骨头硬,不服管教,十七岁出门闯荡,嫉恶如仇莽撞冲动,得罪了不少人。他不愿回庄家,徐将军便把他骗进了飞云宫。”
    徐初酿目瞪口呆地听着:“骗?”
    “可不是么,拿着江湖绝学,一本本地从宫门口摆到飞云宫,赤金当初多单纯啊,一本本地跟着捡,捡完发现自己面前多了个叉着腰的小姑娘,还二话不说地把他揍了一顿。”
    这画面陆景行其实是没看见的,都是后来听徐仙说的,不过想想也觉得,李怀玉当时那一副恶霸样,一定很可爱。
    低低地笑了笑,陆景行道:“他现在若是想回庄家是立马可以回的,毕竟有正经的官职了,也算对家里有个交代,奈何他不肯。”
    徐初酿想了想,道:“他是觉得自己还做得不够好吧。”
    这么长时间的接触,就算不怎么交心,初酿也看得出来,赤金虽然温柔体贴,骨子里却很是要强,对自己的要求也严得很,常常清早起来就能看见他在外头练剑。做任何事也都仔细思量之后才会动手。一旦有什么失误,定是要避开众人,自责许久。
    对他来说,一个正经的官职还远远不能让他回家面对他那威名远播的父亲。
    陆景行打趣似的道:“也不知道是不是进宫的时候对长公主下的套印象深刻,之后的赤金手段就多了,现在飞云宫那一群人都不怎么敢惹他,生怕被他下套。”
    “嗯?”说到这里,徐初酿就不同意了,“他如何会给人下套?”
    分明是个很善良单纯的人啊!
    低头看看她手里抱着的丝线和图,再看看她这笃定的表情,陆景行展开扇子挡了脸:“嗯……有道理。”
    庄九少爷,下套从来下得人毫无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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