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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节

    江玄瑾却是有些不满,但他没吭声,只垂了眼静静思量。
    “对了。”江深转了话头,“听说老爷子生了气,把弟妹关去佛堂抄经书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微微一顿,江玄瑾皱眉:“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是今儿早上。”江焱连忙道,“老太爷怪小婶婶没有在您跟前照料,反而四处乱跑,所以让她静心在佛堂里给您祈福。”
    “没有必要。”江玄瑾道,“去把她放了,她爱去何处就去何处。”
    江焱愕然:“这怎么行?”
    “哎呀,你个小毛孩子在这里掺和什么?”江深把他拉起来就往旁边推,“让你二叔来跟你小叔说,这些事儿啊,二叔最有经验。”
    这倒是真的,江焱点头。可扭脸瞧瞧他小叔那眼神,怎么好像不太待见二叔似的?
    “弟妹调皮了,惹你不高兴了是不是?”江深坐在床边道,“你光生气不行,得想法子让她乖乖听话,以后再不惹你生气。”
    江玄瑾冷眼看他。
    “怎么?不信?”江深撇嘴,“你看你二嫂多听话?过门这么多年,从来没一次惹我生气过,还不能证明我驭妻有方?”
    徐初酿是真的……不说有多乖巧,倒是跟中了邪似的一颗心全在江深身上,受了那么多委屈,每天看见他,眼里也还是会迸出光来。
    江玄瑾垂眸沉默,好一会儿之后才轻声道:“你说。”
    “你最大的问题,就出在院子里的人太少!”江深道,“弟妹难免觉得你不管怎么样都只有她一个,所以有恃无恐啊!你何不多娶几个……”
    话没说完,江玄瑾就冷笑了一声。
    江深识趣地话锋一转:“当然了,你这样的性子,指望着多娶几个是不可能的了,但你也还有别的法子呀。你得让弟妹在乎你,唯恐会失去你,这样她才会顺从你!”
    “二叔。”江焱皱眉,“我怎么觉得你出的主意有点馊?”
    “你个连正妻都没娶的人,懂什么?”江深啧啧摇头,“感情之事上,你们拍马也追不上我,还是听听前辈的话吧,有益处。”
    江焱撇嘴,朝着江玄瑾小声嘀咕:“您别听二叔的,其实小婶婶她……”
    “你们两个。真当我闲到要花那么多功夫在这些事情上了?”江玄瑾沉了脸,“都出去。”
    江深和江焱面面相觑,仔细一想也对,谁都知道紫阳君忧国忧民的,一向对儿女之情不太上心,要他花心思去调教夫人,的确是为难他了。
    那还是顺其自然吧。
    两人走了,江玄瑾垂眸轻咳,低声问乘虚:“当真被关在佛堂了?”
    乘虚点头:“二夫人亲自带人送进去的。”
    “那是清净地,容不得她那样的人。”江玄瑾道,“去放了。”
    是心疼佛堂还是心疼人啊?乘虚悄悄抬眼打量他,却见自家主子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完全看不出在想什么。
    于是他去放人,就半猜半蒙地对佛堂里的人说了一句:“主子心软了,夫人去好生哄哄吧!”
    本来还无精打采的李怀玉,一听这话眼睛就亮了起来,抓起桌上的几张宣纸就往外冲,冲进了主屋的时候没注意脚下,被凳子腿儿绊得一个踉跄,狠狠地扑摔在了他床前。
    这动静有些大,江玄瑾皱眉,睁开了眼。
    “你……你可算愿意见我了!”龇牙咧嘴地抬起头来。怀玉满眼星光地看着他,“伤好些没?”
    屋子里很安静,只有她一个人的声音,落下去就没了回响。
    见他不理人,怀玉眨眨眼,把手里的宣纸拉开展在他面前,笑道:“我知道你生气,所以这不是来道歉吗?你看,我画的!”
    长长的宣纸上头画了好几对粗劣的小人,第一对矮的惹了高的生气,第二对高的不理矮的了,第三对矮的就跑来跑去给高的摘星星,然后第四对,两个人就和好如初了。
    “怎么样?像不像我俩?”怀玉咧嘴,“我在丹青上头还是有天赋的吧?小时候也曾想过长大了能当个丹青师……”
    “出去。”
    冷冰冰的两个字,砸得人头皮发紧。
    怀玉住了嘴,默默把宣纸收起来:“你不喜欢啊?那也别急着赶我走,我喂你用午膳好不好?你看,这饭菜放在这里,你都没动。”
    墨瞳盯着她,里头满满的都是不耐烦:“你听不懂话?”
    “听不懂呀!”怀玉嬉笑,“除了好话。别的我一句也听不懂。”
    说着,端起江焱放在旁边的碗,伸手就想将他扶起来。然而,手刚碰到他,就听得“啪”地一声响。
    惊得霎时收回手,李怀玉眨眨眼,手背好半晌才感觉到被打的冷麻的痛感。
    江玄瑾眯眼看着她,那双眼睛真的很好看,可惜目光真是一点也不友善。看着她,仿佛在看什么脏东西一样。
    “我……”喉咙微动,咽下去两口气,怀玉笑不出来了,呆呆地抬眼看他,“我当真这么惹你讨厌?”
    这好像已经不是单纯的生气了,连眼神都在抵触她。李怀玉有点不明白,她不是故意的,也诚心诚意甘愿让他泄愤消气,他为什么反而更气了?
    “你我还是各不相干为好。”他说。
    怀玉怔愣了一会儿,轻笑出声:“又来这一套,生气了就不同我玩了?真想与我各不相干,你怎么不把休书给我?”
    “家里人会担心。”
    “这样啊……”怀玉点头,“也就是说要是没有他们。你现在就会给我休书?”
    为什么不能呢?她心里眼里都没有他,已经算是犯了七出之条,当休吧?江玄瑾很想点头说是,但看着面前这人的眼睛,他没能说出来。
    分明已经圆过房了,分明已经算是真正的夫妻了,这人竟然因为一个误会想直接休了她?怀玉忍不住点头失笑,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点头,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笑,但眼下除了这个动作,她别的什么也做不出来。
    “你是天之骄子、是众人手里捧着的明珠,你比较任性,我知道。”一边点头一边起身,她咧嘴,“我错了,我也认。你不原谅,我也没法强迫你。你既然想与我各过各的,那就各过各的吧。”
    话说到最后一句,嗓子陡然哑了,带了些哭腔。
    心口一紧,江玄瑾皱眉看着她。
    李怀玉没哭,鼻尖都没红。很是镇定地站起身,揉了揉摔得极疼的膝盖,微微跛着脚往外走。
    “夫人?”乘虚站在门口,看着她的脸,错愕地睁大了眼。
    江玄瑾撑起身子,就看那人背影平和,声音平静地道:“照顾好你家主子。”
    然后就走了出去,连回头看他一眼都不曾。
    脸色沉了沉,江玄瑾动身靠在床头,唇上好不容易有的一丝血色又消失了个干净。乘虚进来,神色很是复杂地坐在床边问:“您还是不肯原谅夫人吗?”
    “你不是也不希望我轻易原谅她?”
    “属下……”乘虚叹息,“属下是觉得夫人当真做错了,该给她些教训。可是……都这样了,您也要给夫人一个台阶下呀。”
    “怎么样了?”江玄瑾抬眼,眼里满是嘲讽,“我还没给她教训,只说几句重话,你看她是什么反应?”
    做错事的人分明是她,一点道歉的诚意也没有就罢了,还活像是委屈了她似的?
    犹豫地看自家主子几眼,乘虚小声嗫嚅:“夫人这样……也算是情理之中。”
    怎么就情理之中了?江玄瑾皱眉看着乘虚,眼神很是不能理解。
    咽了口唾沫。乘虚斟酌一二,吞吞吐吐地道:“昨儿小少爷就替您出过气了,骗夫人去药房拿没有的药材,夫人担心您的伤势,还出府去了药堂,结果小少爷就让人把她关在了外头,听说是在门口坐了一夜。”
    关在外头了?江玄瑾一愣。
    所以昨儿她没来看他,难不成是因为被江焱关在外头进不来?
    乘虚接着道:“今儿进门的时候夫人什么话也没说就去给您熬药了,端着药来问属下能不能见您一面,说两句话……属下听您吩咐拦着她了,她看起来很伤心。”
    “不知道是谁告去老太爷那里,说夫人没照顾好您,夜不归府,夫人就被关起来了,要是没记错的话,从昨日您受伤开始到现在,夫人一口饭也没吃过。”
    一宿没睡,一口饭没吃,忙里忙外给他煎药,还画画逗他开心,换来的就是一句“各过各的”,的确是有些委屈呀。就算是她有错在先,乘虚觉得,也不用把人赶走那么狠吧?他方才看见夫人的眼睛,已经是红得不像话了。
    慢慢坐直了身子,江玄瑾眼里满是不敢置信:“你为什么之前不告诉我?!”
    乘虚心虚地低头:“您也受委屈了,属下总不能帮着夫人说好话吧?本以为您朝夫人发发脾气也就过去了,谁知道……”
    谁知道您反应那么大,竟直接把人赶走了?
    想起方才她那眼神,江玄瑾心里猛地一沉,抿唇想了想,低声道:“去把人寻回来吧。”
    都过了这么久了,人哪里还在?乘虚带着人出去找了一圈,别说墨居了,整个江府里都没人。
    床上的人终于是慌了,硬扛着伤披衣下床就要往外走。
    “主子!”乘虚御风连忙上来拦他,“已经派人出府去寻了,您别急,您这样没法坐车也没法骑马的!”
    江深和江焱闻讯赶来,一人一边将他压回去,不明所以地问:“怎么回事?”
    江玄瑾皱眉看着江焱。
    意识到跟自己有关,江焱硬着头皮道:“如果是小婶婶的事儿的话,我有话说。之前我就想说我已经替您报了仇了,您不用那么生气……可您没让我说出来。”
    包好的伤口又渗了血,江玄瑾捏着拳头微微喘着气,寒声问他:“谁让你管这事的?”
    “就是!”江深在旁边帮腔,伸手就把江焱往门外推,“快回去写你的文书去,别瞎掺和。”
    说的是斥他的话,可这动作却是在保护他。江焱也觉得自己顶不住小叔这又尖又冷的眼神了,连忙顺着二叔的动作就往外跑。
    江玄瑾死死地盯着门口。
    “哎,你别把气撒在晚辈身上啊。”江深叹息,“弟妹不见了?她又不会走太远,派人找找就行了。你看看你身上这伤,别等人找回来你的伤势却又加重了,多让人操心啊。”
    “她那个人。”江玄瑾咬牙,“当真想跑,不知道能跑多远。”
    “嗳,只要心里还惦记着你,总是跑不远的。”伸手把他按回床上,江深轻松地道,“放心吧啊。”
    惦记着他?江玄瑾之前不敢确定,现在更不敢确定了。而且她那身子,大夫说过要好生养着的,眼下这么折腾,可还受得住?
    李怀玉是受得住的,但白珠玑明显会拖她的后腿。
    翻墙离开江府的时候就觉得头有点晕,本来以为是没吃饭饿的,但是走了三炷香的功夫,她腿也开始软了。
    街上人熙熙攘攘,时不时有人回头看她一眼,小声议论两句。她听见了,无非也就是说什么落魄贵妇之类的,完全没人意识到她需要援手。
    走了半条街,背后突然传来马车飞驰的声音,街边的百姓纷纷惊呼避让。
    怀玉也察觉到了危险,但她现在眼前一片花白,压根是凭着习惯在往前走,想控制自己身子往旁边让,实在是艰难得很。
    “小心哪!”旁边有人惊呼一声。
    车夫死死地扯着缰绳,骏马嘶鸣,马蹄高扬,怀玉茫然之中只觉得背后一痛,接着整个人就扑摔出去,跌在地上的一瞬间,天地骤然一片黑暗。
    这马车肯定是江玄瑾派来的,昏死过去之前,李怀玉恨恨地想着。
    然而,一觉睡醒再睁眼,她面前坐的是陆景行。
    “你脑子进水了?”一看她睁眼这人就捏着扇子吼,“自个儿发高热自个儿不知道,还飘在街上装游魂?马再快点儿,你就真去见阎王了知不知道!”
    被吼得眉头直皱,怀玉伸手揉了揉耳朵,张口就骂回去:“你吃豹子胆了?敢跟你祖宗这么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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