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_那个替罪羔羊
共感者还未逮捕归案,纠察者们就已经开始窝里反,这个场面如果传出去,肯定是另一个国际笑话。副局长在通讯频道里哑声良久,最终乾脆地选择了装死,消失下线。
没有一点声音的办公室里,副局长捏紧拳头,大口喘气。
局长是什么时候察觉的?
他在慌乱中仓促地想着,如果这次机会错过,之后局长肯定会加以提防打压,甚至先下手为强开除他。
他原本即将到手的局长之位,不可能会再有第二次机会。
脸部肌肉颤抖着,血丝在眼球里一缕缕漫开,眼前没有别的办法了,副局长手指发抖地拨出通讯,那端很快有人接起,声线平稳:『怎么了?』
他语无伦次把刚刚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又道:『局长可能会开始怀疑我,如果他循线查到三年前的爆炸案,我和你之间的关係也会被发现。』
电话那头的人没有什么情绪起伏,反而还镇静地反问:『所以呢,你现在希望我怎么做?』
副局长眼底泛起野兽被逼入绝境的凶光:『我要卫凌灵做那个替罪羔羊。』
孙澈元人还在一个应酬的饭局里,坐在宴会桌前,眼前是富丽堂皇的盛世安稳,耳边是耳语我诈的阴谋诡计,也没有影响他不时对过路人微笑点头。
他打从心底认为副局长是个蠢货,爪子都还没磨利,就想对局长那隻老狐狸下手,难怪被一个下马威就吓得魂飞魄散。
但他同时,也特别爱蠢货,尤其是手上握着点权力的蠢货。
孙澈元微笑地一边切开牛排:『一旦我出手,局长会把目光转向我这边,我们会在风口浪尖上。如果不能一击毙命,死的就会是我们,你能承担这种风险吗?』
『当然能。』副局长的声音像是松了口气,『我们要往卫凌灵身上泼尽脏水,顺道把局长拖下去,只要民意舆论站在我们这边,我们就赢了。』
『那么,我需要你先开第一枪,现在我手下的共感者还在那座废弃工厂里,只要这次任务失败,被控制的无辜民眾没有被救下,临场更换指挥官的局长难辞其咎。』
副局长连连应声,孙澈元望着刀子上鲜红的血,银亮的那面映着他自己的脸:『然后,我会把讯息给记者,让大家知道三年前爆炸发生前,和我通风报信、让我用投影出席的人是卫凌灵。至于为什么卫凌灵会提前知道爆炸的事情?幕后黑手就是利用公权力滥杀、因为孙家没有行贿就怀恨在心的局长。怎么样,这个故事卖点还够吧?』
副局长愣了秒。
孙澈元一口咬下牛排,丰足的味道与淡淡血腥磨过唇齿间,品出了一点细腻的愉悦:『你怎么说?』
现场的共感者与纠察者还在战斗中。
虽然局长派来援军,但不知道为什么,共感者还是不断从四面八方涌入,彷彿接到了什么命令,硬要和在场的纠察者不死不休地争斗下去。
揹着不能再杀人的禁令,纠察者们绑手绑脚,只能用共感核的优势企图掠夺意识,但这群明显受过大幅基因改造的人,显然并不像一般共感者那样可以轻易被夺走控制权。
那群被控制住当作诱饵的年轻人早已在他们缠斗的过程里,陷入大脑受损后的沉眠,通常到了这样程度,即使就医也很难再回復。
「这不符合他们的行动模式,」沉湘在一个枪战短暂的间隙里滚到掩体后,手指飞快换上弹匣,「很不正常,他们没必要为了几个已经失去取乐价值的人和我们死嗑到底,他们一定有个目的。」
一样在掩体后喘息的阿进已经过了一开始吓得面如土色的阶段,现在所有的小分队也打散了,全部人都投入第一线你死我活的战斗里:「他们甚至不让我们撤退。」
被解开镣銬的共感者们几乎陷入疯狂,连风音也接到孙澈元不必再顾忌不能伤到卫凌灵的命令,去而復返。
她在人群里锁定了没有共感核保护的白承安。
卫凌灵此刻已经快要用罄专注力,使用绝对共感的时间越来越短,儘管他有意识地把白承安放在视线所能看到的地方,还是逐渐分身乏术。
风音在其他共感者掩护下悄无声息接近,在白承安视线死角处,猛然发动攻势。
手指掐住了他没有好好扣上的领口,一路锁上喉咙。
肢体接触那秒,她的意识强硬沿着神经网络往前探索,白承安浑身一抽,五感瞬间出现重影,晃动着像接触不良的投影。
卫凌灵扫到这一幕,心脏落了一拍,用尽全力一脚蹬开一个持刀的共感者,
「挺能撑的嘛。」风音笑言,一点点辗过意识的反抗,「你比那些只能躲在共感核后面的人有种多了。」
共感核一零七号光芒大盛:「您这样说并不公平,身为共感核,我们的宗旨是守护,不是破坏。」
卫凌灵简直不知道如何吐槽起这个共感核的破设定,都已经这样了还有心情和人类抬槓!
同时两个截然不同的意识在脑袋里来回争斗,看不见的战争像在黑夜里不时腾起的火花,炸裂在白承安脑里。
白承安难忍地跪了下来,卫凌灵此刻已经分不出心神,只能专心控制着共感核,试图把风音的共感控制驱逐出去,没有注意到方才被他踢开的共感者已捲土重来。
「卫凌灵!」
即时收到警告的卫凌灵双眼大睁,咬紧了牙,却不打算分神去躲——最后一刻,白承安爬起来,衝上去侧过身替他挡了那一刀。
深色制服上,一团更深的顏色无声扩散。
卫凌灵眼睛红得似要渗血,那是共感核过度使用的副作用:『一零七号……』
『我知道,不过还是要义务地警告一下您,』过度善解人意的共感核在意识里回应他,光芒一下子刺眼到令人无法忍受的程度,『共感结束后,您差不多就会失去战斗能力了。』
冷汗迅速浸湿全身,震盪的感官放大到难以忍受的程度,以大量精神与体力作为交换,卫凌灵的意识和白承安几乎叠在一起,吃力但稳定地往外,把风音的意识推了出去。
就在共感侵略被制止的那一刻,卫凌灵眼前一片模糊,脑里轰隆一声,碎散的光影零落,他再也爬不起身。
风音脸色没有好到哪里去,却不屈不挠地抽出随身的短匕:「看来你对这个卫凌灵很重要啊,那我就先杀你好了。」
白承安喘着气,几个交手后往后跌落在地,仰躺着挡下风音持刀的手腕,双手却渐渐无力。
「卫凌灵真是多情,」她俯视的脸庞上满满都是嘲弄,「我的前老闆孙净元,以前和他可好得呢,最后还是落个半死不活的样子。我原本挺高兴老闆找到一个好朋友,一直到出事之后,我才晓得原来他是纠察者,那么一开始那些感情都算什么?」
风音两手一起失力,刀尖缓慢却稳定地往下,刺进胸口的制服,穿透了衣料。
血随着崩裂的刺痛泉涌而出,白承安几乎要撑不住,泛白的手指抖得不成样,眼看即将滑落,失去阻碍的匕首就要刺穿胸口。
在生命即将结束之际,一直空白的过往忽然浮出隐隐约约的端倪,有一张温和的少年脸孔在记忆裂缝无声浮出,又在火光里一闪而过。
那是谁呢?
非常重要,却被他忘了三年的人,是谁?
光影流转的那秒,另一道身影衝出来,遮住了光。
白承安终于撑不下去,手往两边无力地摊开,意识随之黯淡涣散,只恍恍惚惚听到,刀刃破空那秒,卫凌灵对风音说了句什么。
悬着的致命匕首猛然顿在高空。
没有刺下。